“我的藥呢?”他咬牙切齒。
侍女遲疑地開口:“小姐說……”
“露西娜那邊我和她去說!”佐伊蹙眉,捂著自已的眼睛,甚至沒法彎下腰,“去拿來給我。”
“是。”
一顆紅色的藥被放進了他的手裡,他看都沒看一眼,直接丟進嘴裡。
沒有水,生吞了下去。
藥效極強,四肢百骸的痛覺一下子減輕,只是同時失去的還有觸覺。
時效六個小時,副作用極大。
不止是露西娜不願意讓他用這個藥,要不是萬不得已,他自已也不願意用。
但是今天是修羅場,不能用這種狀態過去。
藥效開始發作,他全身的肌肉鬆弛了下來。侍女在小心翼翼地消完毒以後,將止血的藥粉撒了上去。
男人很安靜很乖,低著頭,沒有任何動靜。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打來了一盆熱水,沾溼了毛巾,開始一點點擦拭他身上的血跡和汗跡。
她是今年剛來的,這個活是第一次幹。往日裡她很少有機會能見到這位高高在上的加洛林家二少爺,就算遠遠的看見,對方也是西裝革履的翩翩貴公子模樣。
聽說家主最有意把位置留給這位少爺。
誰成想,這樣的一個人,居然被自已的妹妹吊在地下室,打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在這種家庭裡幹活,最要緊的就是少看,少聽,不要去想。
要不是怕弄到傷口,哪怕眼前的美色再誘人,她都恨不得閉上眼睛。
她麻利地處理好上半身,纏上了紗布,對方的下半身其實也浸透了汗水一片狼藉,但她很識趣地彎下了腰:“熱水已經放好了,您注意一下別讓上半身沾水就好。”
佐伊瞥了她一眼:“你不幫我?”
侍女不敢看那張能亂人心神的臉:“如果您需要的話。”
“我說讓你幫我洗頭。”他撐著自已的膝蓋站了起來,就這麼一個動作,後背又滲出了血液,染紅了繃帶。
他趴到了床上,懶散無力地對著侍女揮了揮手:“動作快點。”
……
佐伊穿戴整齊地支著長廊上的扶手站著。
會議還有十分鐘才開始,他現在狀態不怎麼好,怕坐著反倒能出更多的血。
來時的繃帶已經又換了一遍,素來只穿淺色衣服的風騷少爺今天和來給自家老子送葬一樣,一身黑色肅殺嚴厲。
尤其是那張常年含笑的臉,今天也隱隱約約透露出不耐和煩躁。
“喲,這是誰惹我們家少爺不高興了?”
輕佻的聲音由遠及近,來人茶色短髮,眼睛細長陰毒,也穿著一身黑色西裝,但壓不下身上那股匪氣。
同父異母的弟弟,伊恩。
“今天怎麼穿黑的了?上進了?”他上下打量這佐伊,最後目光停留在了他的嘴唇上,哈的笑出來,“你這嘴誰咬的呢,哪個妞這麼辣?也給我們推薦推薦?”
佐伊臉色蒼白,但還是不落下風:“男的咬的,你也想試試?”
哈哈,自已咬的。
伊恩皺起眉頭,厭惡地往後退了一步:“你也真是不嫌髒,你是上面的還是下面?”
佐伊挑唇,狀態頹廢但身姿依舊矜貴:“你覺得呢?”
金色的餘暉落在他的臉頰上,暖光纏繞著細碎的金髮,紅潤的嘴唇上的破口反倒更顯情色。
伊恩看得有些晃神,他甩開了頭:“你和你那骯髒的母親一樣騷,一看就知道是下面那個。”
佐伊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皺著眉頭,還沒能有什麼動作,一條血色長鞭毒蛇一樣抽在了伊恩的臉上。
“操!”
伊恩下意識捂住了自已的臉,等他的手放下來的時候,赫然可見上面出現了一道血口。
“你他媽真敢在這裡動手?”他不可置信地吼著,來開會的人逐漸到齊,站在長廊上看著這場鬧劇。
佐伊側過頭看向露西娜。
五年的時間過去,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嬌小可愛的女孩。一米七幾的個子,金色長髮利索地束在腦後,皮質短上衣,護手,穿著軍靴的腳狠狠踩上伊恩的胸膛。
惡意地加重了力道,伊恩痛苦地表情扭曲:“來人啊,拉住這個瘋狗啊!”
沒人敢上前。
雖然沒有明說,但家族中但凡長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現在家主最看重的就是這對兄妹。
佐伊沒有攔露西娜,他的一條手臂還是掛在欄杆上,今天外面的溫度很宜人,也有可能是因為吃了藥,他有些走神。
看著露西娜這副兇殘折磨人的樣子,佐伊突然想起了媽媽。
她的模樣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應該是相當好看的,和露西娜一樣好看。
不,他的長相應該比露西娜更像媽媽。
媽媽當初摸著他的臉說,怎麼辦啊,你長得這麼漂亮,這麼柔弱,以後該怎麼在這個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啊。
佐伊扭過頭不想再看露西娜踩上伊恩的臉,他從二十幾層的高樓往下看,有家族裡培養的信鴿飛了過去。
太陽要落下了,這裡很寬闊,為了安全,一棵樹都沒有。
她說:“希望你像飛鳥一樣自由。”
但她這句話是不對的,起碼,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就是不對的。
她的權力,她的富貴,她的囚籠,都是她自已一點點地奪來的。
哪怕佐伊活到了今天,都沒能見識到第二個像她那樣手段殘忍的女人。
一個只有長相漂亮,實際上爛到了骨髓裡的女人。
殺兄,殺母,殺侍女,殺新來的妻妾,殺未出世的孩子,所有擋在她面前阻礙她往上爬的東西,她都瘋了一樣拔除。
這樣的一個女人不應該成為母親。
孩子會成為她堅硬外殼上的那道裂縫。
先是佐伊,再是露西娜。
於是那道裂縫逐漸增大,她輸給了現在這位正宮。
其實輸得不冤,夫人家世顯赫,強強聯手,手段狠辣,心思縝密,而她作為一個從底層往上爬的人,能走到這步已經是很不容易。
夫人沒想殺她,是她自已貪心,把手伸向了大少爺。
她只是想為自已的孩子奪一條最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