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夢境中幽幽轉醒,觸到他的眸子,充滿威勢與凜冽的眸子,在我醒轉的一剎那,突然變得溫柔。
“瑤兒,你可好些了?”
“你在夢中夢見了什麼,一直在笑,可苦了我了,一直在等你醒。可你睡了整整兩天!”他有些撒嬌似的道。
環顧四周,我知道,已經再次回到了現實。而此時我睡著的這張床,正是閏之去世時的那一張。
這是東坡的小院,這竟然是東坡先生的小院?!
可几案上,怎麼會有晏相公的書?
我在頭腦風暴。
“瑤兒?”他試探地摸了摸我的額頭,“還好嗎?怎麼不說話。”
“這是東坡先生的院子嗎?”我問。
他的眸光一滯,旋即回頭看身後,越過他的頭頂,我看到朱希真也站在屋子裡,一個打扮怪異的男人,垂眸立在他身後。
“是的,瑤兒,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好奇地問。
“我說我在夢裡看到的,你信嗎?”我說。
“我信…”他展顏一笑,俯身在我頭上印下一吻。
玄鳥端了一碗甜粥進來,“姑娘,您兩天沒吃東西了,先喝點粥吧”。
“好,瑤兒,讓玄鳥餵你,我去前面交代一些事”,他們魚貫而出。
“玄鳥,王妃呢”?
“那日姑娘昏厥,王妃即受驚而去”,玄鳥道。
“沒有為難你們吧”,我道。
“並未,姑娘放心。”
“小翠呢?怎麼沒見小翠?”
翠姑娘昨日出門,至今未歸…玄鳥欲言又止。“怎麼回事?!”我坐了起來。
“姑娘莫急”,玄鳥隨即跪下道,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姑娘,“翠兒姑娘這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經常會在外出時往福祿巷的一處院子去。我曾悄悄去看,那裡住著一個啞巴婆婆,小翠常常過去接濟她,有時殿下過來,她一般就會宿在那裡,想來昨夜也是”。
“……??啞巴婆婆。”我道小翠是孤兒,怎知她還有親朋故舊?
如今想想,我是到了玉棠苑才認識小翠的,原來她還有家人。
一瞬間百千個念頭轉過。這啞巴婆婆會是誰呢?只好等她回來再問。
沐浴更衣,焚香靜坐。
王閏之的回憶出現在我的回憶中,在夢裡我是沒有記憶的,只活那一世,夢醒之後卻可以有夢裡的記憶,也就是說,我是帶著她們的記憶在生活。
這感覺很奇特。
但依然迷惘,這些夢境的出現原因是什麼,又意味著什麼?我作為她們活過,與我的未來又有什麼關係?以及作為她們活過的我,是我,還是她們?
我,究竟是誰?
頭痛欲裂,抬眸看向秋日的迴廊,那薔薇花壁已然凋零,整個園子顯出某種人去樓空的寂寞。
傾心愛慕一人,度過全盛的一生,原來是那樣的滋味。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瑤兒”,他從房中走出來,朱希真和那打扮怪異的男人告辭而去。
我還有話想問朱希真,便道“朱大人這就回去了嗎?”
“姑娘,朱某這就告辭了,明日帶樊樓的果子來給您。”他道。
我頷首道,“想要茉莉酥餅。”
朱希真與殿下相視一笑,“諾”,他唱道。
“瑤兒那麼喜歡茉莉酥餅,不如我把那鋪子買來送你?”
“不要。”
“瑤兒不是最喜歡房契地契鋪子之類了麼?”他抬起我的下巴,在我唇瓣上印下一吻。“怎麼又不要?”
既然吻上來,自然就不可能輕易停下。足有一盞茶的功夫。
“瑤兒,那天你暈倒得真是及時,頓時她就嚇得回了府。”他摩挲著我已經開始紅腫的唇,笑道。
“開始我還以為是你的手段,結果上去抱你,發現你整個人都軟了,又比平時沉些,我才擔心起來…”,他深深吻我。
“還好無大礙”。他呢喃著。
“瑤兒,你絕對不能有事,知道嗎?”他撫摸著我的長髮,手指在我的脖頸處輕輕按摩,“瑤兒,想要。”他說。
“不要。”
“要…”。
自然是抵擋不住,於是一番深入交流。他的慾望熾熱滾燙,無止無休,我有時候想,他到底是哪來的那些熱望?
家有嬌妻嗎不是?
事必,他照例為我清洗,穿好衣物,他說,“瑤兒,知道嗎?沒人有這樣的待遇,只有你。”
我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那要不…我來吧”,我還酥軟著,聲音有些喑啞。
“乖瑤兒好瑤兒,躺著”,“我願意為你。”
我翻了個身,他又貼了上來。
“你的夢裡有什麼?讓你那樣開心,又那樣緊張?”他問。
“殿下可知道這屋子是幾時買的,從誰的手中購置?”我的思路還在這院子上,轉身對著他。
“大概半年多前吧”,他道。
“那殿下可瞭解這院子的來歷?”
“算略知一二”。
無錯書吧“願聞其詳。”
他吻了吻我的頭髮,“瑤兒想聽,我便告訴。”他把我往懷裡緊了緊。
“當初要為你買宅,自然得精挑細選,你性子剛烈,又極為聰慧,貿然帶回府中,必然與王妃不相容,我希望你能多讀書多修心,於是便想找一處離王府不遠,又極精雅的住所,便找到了這裡。”他說。
修心…我真謝謝你了,我暗道。“那這座宅邸有什麼故事嗎?”我問。
“故實的話,具體我也知道的不多,只曉得此宅本是晏元獻公第六子的私產,後來他離京南下,這院子為蘇子瞻的門人購得,也有說法是子瞻本人所購,但由於夫人病逝於此,子瞻也接連遭貶,並未久住,大概紹述時為一仰慕坡翁的富戶獲得,但他後來入道成仙,也沒有住進來,直到前幾年,機緣巧合,竟被晏叔原的孫子購得。我曾有一次偶然路過此處,看中這裡竹林幽靜,念念不忘。當時在北地想你想得緊,一念就是如何安置你,便令在京手下高價購得。”他一口氣講完了來龍去脈。
“瑤兒,你怎麼一醒來便知曉這房子的來歷了?莫非是有了通天之能?”他的目光閃出某種光彩,前所未見。
“不過是一些混亂的情節,並不清晰。”我道。
“講講,本王喜歡聽。”
“就是夢見一個女神仙,告訴說自已是東坡夫人,而我正住在她的房子裡。”我不知為什麼要對他撒謊,但我確實沒說實話。
“女神仙?她長什麼樣?”
額…男人…我無語。“這麼長的頭髮,圓臉,中等個子,很端莊。”我敷衍道。
“都道坡翁於女色並無所好,一生有三個女人,一個青梅竹馬,一個患難與共,一個紅顏知已,可謂盡享齊人之福。”
“……哦”。
“除了這個還說別的了嗎?”他興奮地問,“當真有神仙?”
“不知道,她只是給我講了一些往事”我說。
“哦?什麼往事?”
“說當年坡翁在黃州,生活困頓非常,是她和朝雲養雞養鴨上山挖筍才養活了他。”
“……朝政有時形勢所逼,這一點士大夫們也都有準備,其實大父或父皇對他都並無惡感的”。
“只是蘇娘子這樣講述。”我說。
“還有嗎?”
“沒有了。”
“真的嗎?”
“真的。”
“我不信。”
“……”
“你在夢裡又哭又笑肯定不止這些,還有嗎?”
“我忘了。”
“……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