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子由互相幫助地用襻膊將袖子捲起來，他這個讀書人便親自下廚了，我與史氏帶著孩子在船頭玩耍，他們兄弟在廚房裡忙活。

“後艙會不會被他們毀掉？”我有點不放心地問史氏。

“嫂嫂放心，兄長廚藝了得。”她笑著說。

“……”不敢相信。我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君子遠庖廚”的道理。

“他們兄弟可不是那般死板的君子”，史氏笑著說。

她抬眸看向盤旋在近處的水鳥，掰了一塊點心，伸手去喂。姿態自然又嫻雅，臉上洋溢著某種幸福的神采。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起身去了後艙。見他正站在灶前燒油炸魚，子由擎著盤子站在身後，倆人認真地盯著鍋。“這塊好，我喜歡吃焦一點”，子由道。

“好”，他用筷子夾出一塊來，餵給弟弟，“好燙…好燙”，高個子的子由一邊跳著一邊咕嚕著道。

“冷靜，子由，一會這艙頂被你戳個洞了”“夜間若是下雨，咱們又得喝魚湯。”他打趣他。

子由終於嚥下那塊魚，“鹽巴少了”，他道。

“好，快再加些。”他吩咐。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這就是名滿天下的蘇家兄弟？？兩個人站在廚房裡炸魚，配合倒是默契，絲毫不亂，恐怕已經合作多次了。

這事說出去誰會相信？

我勾起嘴角，默默地退了出來，回到前艙，孩子們正圍著奶孃在分桃子，“我說的沒錯吧？”史氏掀簾進來笑著道。

“嗯”，我們相視一笑。望著選山如黛，我的嘴角向上彎起，出嫁前母親的擔憂慢慢退成一幅佈景，縱然身為後母，雖然兄弟同住，又哪裡需要什麼主母的氣勢，哪裡必須得樹立什麼威權呢？

這個家，分明一團和氣。

船行一路，雖然辛苦，卻也是不乏好玩的時候。他們讀書作詩，我們婦人做些女工，因為在家時做的少，我的女工不怎麼好，奶孃任氏幾乎是手把手的教我。

可能是天資聰慧，又或是責任感使然，慢慢的我竟也能做的不錯了。

與史氏相處也很融洽，我們經常一邊吃著小吃一邊閒聊，我給她講做姑娘時的趣事，什麼下田啦，什麼摘枇杷啦，總能逗得她哈哈大笑。

我還是那樣沾了枕頭就睡，他有時伸出一條腿橫在我的那一側，道“今晚有事，稍等一刻再睡可好？”，“噢好，什麼事？”我懵懂而認真地問。

於是他攬我入懷，“真是憨兒”，他揉揉我的頭道。

很快就到了京城。

京城的宅邸是家翁所置，當年他們歸家守制，遣散了僕婢，只留一對老夫妻看門。剛到京城，難免一番灑掃庭除，諸如此類，我們都是全家齊上陣，沒有一個偷懶。

剛收拾停當，便有客來訪。男人們去往前廳議事，女眷在後堂閒坐休息，罷了又為他們準備吃食，一天下來倒也充實。

望著京城的月亮，我想，這與蜀地也沒有太大不同嘛。

只是一到京城，他們兄弟就像變了個人，一頭扎進書房，或議事，或翻書，或與朋友暢談時政。

尤其是子由，更常常在廢寢忘食的奮筆疾書。

這天在書房議事，二人久久沒有出來，孩子們餓急了便先吃了。

我便去書房送飯，看到他們兄弟二人一個撫案沉思，一個奮筆疾書。

“如今變法之際，朝政或大有可為”，子由忽然從紙筆間抬起頭，生氣勃勃地道。

“嗯”，他的興奮之情也是溢於言表。見我到來，他展顏一笑，“只是家中弱婦幼子，不能不顧。”他道。

“嗯，希望這封上書能帶來好訊息”，子由目光灼灼地道。

“弱婦幼子” 他的話讓我心中一驚，早聽說“伴君如伴虎”，這做個官怎麼還關乎性命了？不禁有些狐疑。但看著他們英氣勃發的樣子，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壞事。

便將餐食放下，悄悄便退了出去。

又過了幾天，他下朝歸來，卻未見子由，回想起前幾日他們的談話，我便緊張地問他“子由何在”？

他抬眸看我一眼，笑了。一邊換官服，一邊道，“子由的上書得到官家御批，如今正在延和殿召對呢”。

“是好事？”我問。

“是好事。”他笑。

孩子們圍攏過來，“阿爹，我想吃前日從楊婆婆那裡買的果子！”“伯父，我也想吃。”

“好，難得今日清閒，便帶你們去。”於是孩子們各自去換了衣服準備出門，“閏之，你也一起去。”他說。

正好我也想逛逛這京城的街景，便拉上史氏，欣然而往。

一行人走在繁華的街市上，孩子們看看這個，瞧瞧那個，都很新奇，一會買個糖人，一會買捧爆米花，都很開心。

既然到了飯點，便信步走向一做酒樓。那裡張燈結綵，香氣四溢，進了雅間坐定，我和史氏登高望遠，從高處俯瞰東京的繁華，還真是比蜀地更勝。

於是又一番女人間的探討，哪裡是胭脂鋪子了，哪裡是買綢緞了，何處有菜市了，物價比蜀地如何了，諸如此類。

“大人，您的菜齊了”。等我們回頭，桌上已是琳琅滿目。

“動箸吧”，他吩咐。孩子便開始進食。

“閏之，你最好吃魚了，嚐嚐這個”，他將一盤魚生推到我的面前。

平時我確實最愛吃魚了，於是夾起一塊便毫無防備地送進嘴裡。

“嘔———”那魚生突然像是長了爪子似的，在我嘴裡撓了一圈，就是不肯下嚥，搞得我一陣乾嘔。

“閏之，沒事吧”，他趕緊過來扶住我。

“呦，這位娘子您這是怎麼了？可是飯菜不合您的胃口？”小二來添茶，見狀忙關懷地問。

“無妨，只是吃不慣魚生”，我道。

“噢，那您嚐嚐這款蟹釀橙，味道極佳的”，小二熱情地介紹著。

“好”。重又落座。

剛吃了兩口，手邊的醬豆腐不知怎麼也生出了腳，來我的鼻子面前拼命跳舞，那味道沖鼻的幾乎讓我嘔出淚來！

“快喝口茶”，他倒了茶給我喝。

“嫂嫂，沒事吧？”史氏樂呵呵地看著我，“沒事沒事，怕是昨日楊梅吃得太多，傷了胃，你們別管我了，好好吃飯。”我飲了口茶，乾坐著。

幾人草草吃完了飯，便又來到街上，正巧旁邊有一家醫館，“閏之，走，進去看看”。

“不用了，你回去幫我配一點草藥喝喝就好了。”我道。

“還是進去看看吧”，史氏過來挽住我的胳膊道。

於是便走進醫館。再出來時，我們的嘴角都在向上彎起。

沒錯，我懷孕了！

晚上子由歸家，又帶來了一個好訊息。他被皇帝當場提拔，任命為“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正式參與變法大計。

一家人歡天喜地。

“官家怎麼說”？他迫不及待地問。

“還記得我奏疏中那句嗎？“當今之計，莫如豐財。”

“記得，那如何豐法？”

“朝廷不日應該會有條例出來。”

兄弟倆攜手倆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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