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急行,終於在一戶門前停住。那郎中摸索著推開門,濃烈的中藥材味道隨之撲面而來。
黑暗中打量,院子還算寬敞,依稀能看出房屋後面和周圍都有高大的樹木,夜風吹過,樹葉子發出嘩嘩啦啦的聲響。
我隨郎中走進中門。大概這是郎中的家吧,我想。
他點起蠟燭,我環顧四周,突然發現自已見到了一間與郎中的家完全不匹配的奢華居室,馨香、富雅。
屋子以水晶簾幕隔成內外兩間,外間左手一隻榻,榻上安放書卷幾冊,繡枕若干,右手一張桌,桌上是精緻的茶具杯盤,桌子竟是圓桌,圍繞四個矮凳。
我止步在水晶簾前面,沒有繼續向裡走。
“沒有人。”那郎中道。“本來是梧桐親手佈置的屋子,但她一次還沒有住過。”郎中說這話時用手撫過水晶簾幕,掀開一角,示意我進去,簾幕上的水晶小球碰撞在一起,發出悅耳的丁零聲,我定睛看他,他的臉上毫無悲慼之色。
“為什的要帶我來這裡?要賣我?”我忽然發問。
大概沒想到我這麼直白,他一瞬間有點慌亂,“不,不,我怎麼可能賣你”,他連連擺手,道,“我…只是想帶你走。”
“什麼意思?”
無錯書吧“留下會很危險。”
“你對我沒有責任。”
他被我懟的語塞,“確實,我確實沒有責任,但我想…”,沉吟了一下,他忽然有些沮喪,“你就當我多管閒事吧。”他竟破罐子破摔。
“……”我無語。
一時不知怎麼回話,但我想只要不賣我(看他的樣子不像說假話),就先從長計議吧。現在我不僅身無分文,還沒有照身帖,整個就是一黑戶、流民,走到街上除了被賣就是死路一條。
“先踏實地住著吧,這裡雖然不算大,但周圍都是詩禮人家,巷子又深,他們找不到這裡。”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顧眉生”,他道。
隨著顧眉生走進水晶簾幕,映入眼簾是一張精緻的紫檀床屏,用玉石雕刻翠竹、綠菊,背後是一張精美的雕花大床,懸掛青紗帳幔,床榻上放著紅錦鴛鴦被,床榻右側靠牆摞著四五個沉香木箱子,左側是一隻紫檀梳妝檯,旁邊竟還立著一隻全身銅鏡。
看得出來,梧桐是用心打造這安樂窩的。想起梧桐常年嚴肅的臉,不由得心生唏噓。轉頭看向顧眉生,他神情清冷,看不出表情。
箱子裡有衣服。他指著角落裡的紫檀箱子,一邊說一邊開啟了一隻,那是價值連城的沉香木啊,開箱的瞬間一陣悠然古樸的味道緩緩彌散開來。
箱子裡確實有衣服,看起來都是全新的,梧桐可能確實還沒來得及住這屋子。
“這後面是浴室,我出門前燒了水,這會可能已經涼了”,他閃身將我引向一角,藉著蠟燭的微光,看清了裡頭有浴桶和夜壺。
我站著沒動。
“我先出去了。你自便吧。”顧眉生說完轉身出去了。
我栓好門,在屋子裡環顧一圈,將身躺倒在大床上。真舒服,果然是好床!
想想留在玉棠苑的銀票有點心痛,又小翠的日子恐怕不好過,著實焦躁!
然而這大床太過舒適,怎麼辦?困。
很快,我便沉入了黑甜夢鄉。
清晨時在鳥鳴聲中醒來的,透過青灰色的帳幔,陽光灑在床屏上,玉的光溫柔清透,整個屋子閃耀著的高雅味道,這低調的奢華,令我再次感嘆梧桐極高的審美能力和吸金能力。
一個女人能攢下如斯家當自是不易。然而,萬事轉頭空。斯人已逝,不由得一陣唏噓。
開啟門,陽光已經接近正午,綠樹環抱的屋子在樹蔭下顯出一絲清涼。顧眉生在院子裡切草藥,白天看去,果然如同猜想,是一院子的藥材。
“起來了。”他頭也不回地道。
“嗯”,我說。
“屋裡有粥,去吃一點。”他說。
“哦”。“廚房在哪?”我問。
“額…你隨我來。”顧眉生站起身,拍了拍衣襟,引我進入東廂房。
很奇怪。書桌上文房四寶,架子上擺滿了書,靠牆的地上散落一些藥材,也有切割刀等用具,一隻小凳子,一個小藥爐,角落裡一隻小小的床,旁邊摞著幾隻箱子,大概是裝衣服的。
窗下一隻四腳方桌,桌上有粥有菜有餅還有半隻切開的鹹蛋。另一半顯然已經被某人吃掉了。
正房那般華美,廂房如此清寒,或許這才是一個郎中的家應該有的樣子。畢竟他沒有家眷,是個單身漢。
你能渴望一個單身漢的家有多麼豪華呢。
我埋頭吃飯。
“慢點…”。顧眉生看我吃得迫切忽然開口道,我抬眸,觸到他的眼神,那是什麼?愛慕?寵溺?
“說說你和梧桐”,我嚥下口中食物,裝作漫不經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