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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記得玉真初見面(四)

他們父女之間對抗了一段時間,我明白他的顧慮,畢竟他位在三司使,朝廷內外對他拜相的呼聲都很高,最好不節外生枝,若有吏部的支援更是如虎添翼。然而畢竟涉及淑英的婚姻大事,作為女人,我又覺得他的態度未免過於冷漠。

這天正在亭子裡坐著吃瓜消夏,紅梅捂著臉跑了進來,一進來就跪在我腳邊氣得呼呼直喘。

“怎麼了這是?”我拿開她的手看到她臉上清晰的五指印,不由得大驚,“誰打的?誰竟敢打你!”

“大娘子,是那個歌妓,叫牡丹的歌妓…”,紅梅的眼眶紅了。

“她打的你?”

“不…不是,是那個歌妓的丫頭,叫什麼我不知道。”

“蠢貨,她打你,你怎麼你不打回去?還好意思回來說嘴。”春松在旁邊看不過去了。

“主君也在呢,我…我不敢…”紅梅委屈地道。

我心中一緊,春鬆緊張地看向我。

“怎麼回事?”我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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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梅止住哭泣回身看了一眼春松,豁出去了似的道:“今天拼死了也要告訴大娘子,主君早就在中院裡養了一房歌妓,就是之前你見過的那個牡丹。最近淑英因為想退婚的事兒和主君鬧得厲害,李小娘屋裡的人都不叫進中院了。今早淑英拜託我去給主君送信,哪知我一進去就看見老爺正給一個女人畫眉,窗開著呢啊,這我哪能忍,馬上就叫嚷起來,結果裡頭衝出來一個丫鬟,攔著我非不讓進去,我就罵她是哪來的腌臢東西,也敢攔我。她就打了我。”紅梅一口氣說完,紅著眼睛看著我。

資訊量很大,養歌妓,畫眉。。

“主君怎麼說話?”我緩了一下,問道。

主君呵斥了那丫鬟一句,就叫我回來了。

“大娘子,這氣咱可不能忍,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求你發句話,我這就帶人把這幫爛貨打出去。”紅梅已是怒髮衝冠。

我扶著肚子站了起來,在屋裡轉了一圈。本來我就是有些豐腴的體型,懷孕以後也好吃些,現在更圓潤了,我挪動著沉重的身體,走向樓梯。

一步,兩步,三步,我停住了腳步。

接著迴轉,我邊走邊褪下手上的一隻玉鐲遞給紅梅,“紅梅,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這個鐲子是主君給我的,現在我送給你了,權當我替主君給你賠罪。”

紅梅愣在原地,接著她竟坐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姑娘你怎麼了?你是怎麼了啊?!”

春松也紅了眼眶。自從嫁到這晏府來,我發誓一定要去掉身上急躁、冒進的武夫習性,凡事三思而後行,一貫以來,但凡是主君的決定,我就沒有不服從的,無論對錯,只要是主君的要求,我就沒有不滿足的。

“姑娘,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已呢?”春松扶著我坐回窗前,也有些動容。她們是我從家裡帶來的家養奴婢,打小就跟著我,對我敢愛敢恨的性子是最熟悉不過了。

我低著頭撫摸了一下自已的肚子。沒有說話。

我一直在期待他給我一個解釋,然而直到入夜他也沒有歸來。一天兩天三天,他一直沒有進後院,只是帶話來說官裡事多,這幾天都不回來。“怕是羞愧得不敢見娘子吧”,紅梅憤憤地嘟囔道。

春松回身瞪了她一眼。

這天淑英領著小五來看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了一會,紅梅帶著小五去院子裡捉蜻蜓,我和淑英坐著說話。

她嘆息了一聲,回身向我道,“大娘子,我認命了。愛嫁誰就嫁誰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才幾日不見,她臉色蠟黃,露出頹唐的態度。

沒想到張清安宿妓一事會對她打擊這樣大。

“聽說他是初犯,也不是他叫的歌妓,是那歌妓收了銀票故意毀他,現下已經收了官,想必很快就能捉住幕後主使。”我道。

“嗨,誰知道呢。”淑英好像並不在意他是否故意。

“那二郎也已被放回家去,開封府只是申飭一下,罰了些銅而已。”我安慰她。

“不重要了。”淑英打量著夏末的花園嘆息了一聲。回眸看著我道:“大娘子,你嫁給爹爹,覺得幸福嗎?”

“……”我被問住了。是的,我幸福嗎?

是不是得到了心愛的東西就是幸福呢?

見我不說話,淑英自顧自地道:“大娘子,原先我好羨慕你,可以嫁得自已想要的男人,又是那樣好的家世,那樣得力的兄長,那樣疼愛你的爹孃。可我現在是明白了,就算是你,在這晏府也不逍遙。”

逍遙…她提到了逍遙這個詞,我不明白何為逍遙,如果像莊子說的“無待”就是逍遙,那我可真太不逍遙了。

“每個人都不可能無所憑依,連李太白都說的是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我道。

淑英凝眸看我,罷了微微一笑道,“大娘子,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是一個才女,出口就是詩。”

我被她說的有些羞,她哪裡知道,當年應天府一別,我為了她父親那句“終是將門後代”而如何地發奮讀書。

我們武人的後代,也不見得就比誰笨些。不唯白居易,李商隱,像李太白,杜二甫的詩賦,我都能信口而出。

然而…又有何用,縱然我滿腹詩書,錦心繡口,他不還是會留連歌妓?想到這,我不禁有些落落。

淑英卻似乎來了興致。“直到現在還記得你與爹爹大婚時他為你做的詞。”“露蓮雙臉遠山眉,偏與淡妝宜。小庭簾幕春晚,閒共柳絲垂。人別後,月圓時。信遲遲。心心念念,說盡無憑,只是相思。”她輕唱著那些旖旎的句子,臉上竟沒有一絲扭捏,姿態嫻雅,落落大方。

到底是晏家的孩子,心胸見地,終是不凡。我的心底淌過一陣暖意,也終於明白了淑英的來意,她是來開解我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絲柔情。

“二姐姐,你在唱什麼呢?”

小五氣喘吁吁地爬上了樓。“沒什麼”,淑英給弟弟擦了擦滿頭的汗,隨意敷衍道。

“別騙我了,我都聽到了,是不是爹爹新寫的詞?“三月和風滿上林,牡丹妖豔直千金。惱人天氣又春陰。為我轉回紅臉面,向誰分付紫檀心。有情須殢酒杯深。”

我和淑英都變了臉色。“是誰教你的”,我問。

“沒什麼人教我”,小五滿不在乎地道。“昨天爹爹找我問功課,聽前院那些小廝唱的。”

“是嗎?還有嗎?”我問。

“淡淡梳妝薄薄衣,天仙模樣好容儀。舊歡前事入顰眉。閒役夢魂孤燭……”小五得意地吟詠著,淑英慌亂地往他嘴裡塞了一塊點心,“你吃…吃這個,好吃。”

這孩子記憶力奇佳,若真要背起來,恐怕還有不少。我的心一陣刺痛。

“大娘子,你別多想。不過是他們士大夫一起玩鬧胡亂唱的罷了。”淑英慌亂地道。

“回去吧,我也乏了。”

一直到晚上,我腦海裡都是那句“牡丹妖豔直千金。”回想起那天見到的她的樣子,是那樣長身婷婷,腰肢輕軟,想必是個絕色美人吧。

“為我轉回紅粉面”,呵,還真是他的菜呢。

沐浴完畢,我從浴桶中起身,在大銅鏡中打量自已滾圓的身體,腫脹的乳房,凸起的肚子,哪有一絲美感?

而此時此刻,他在做什麼呢?紅粉佳人,紅袖添香?還是“淡淡梳妝薄薄衣,天仙模樣好容儀…”

我終於控制不住自已,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