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同逝水。老爺的生意順風順水，與陳員外、晏公子的關係也越發親密，鐵三角經常雅集宴會，紅紅如願以償的懷孕生子，陳員外正式納她為妾，也給撥了院子，她在陳家的地位穩了。

叔原早已娶妻。正巧第三個孩子出生，是個女兒，我輾轉託人送去一雙親手繡的小鞋子，希望她能得到我的祝福。

老爺一如既往地寵愛我，凡是鋪子裡有好東西，他都會最先送到我的房中，我18歲生日這天，正式從侍妾升為妾室。

寵愛冠絕後院，儘管我一直沒能受孕。

家中老夫人已病故，沒了忌憚，沈大娘子的妒意再也不加掩飾，每每趁著老爺不在時為難我。

這不，廉叔前腳剛去洛陽買香，後腳她就帶著錢小娘和孫小娘興沖沖地進了我的院子。

“瞧瞧，瞧瞧”，“老爺可真是寵你啊，你這屋裡什麼都有”“這是南海的珊瑚吧，嘖嘖，真漂亮～”孫小娘在我的房間裡打轉。

“各位姐姐，看上什麼儘管拿”，我深施一禮，只當他們又是來打秋風。

“呦，瞧瞧人家小蓮，多大方，想要什麼儘管拿！”錢小娘陰陽怪氣地道。

孫小娘聽罷，面上的表情一僵，有些悻悻然，顯然，她差點忘了來此地的目的了。

“小蓮，過來坐。難得今天老爺不在，我啊帶了點心果子，咱們姐妹幾個敘敘舊。”沈娘子和顏悅色地道。

我順從地坐在她左邊。

“就是就是，平時老爺總是窩在妹妹屋裡，我們也不好貿然過來，算起來，也有數月沒有坐下來喝喝茶了。”錢小娘附和著。

大娘子笑笑道：“虧你還是當姐姐的，咱們既過來找妹妹說話，可不興又拈酸吃醋的”。錢小娘訕訕，“大娘子教訓的是”。

沈大娘子邊說話拉起我的手道，“蓮兒，你也看到了，近年來老爺的生意越做越大，咱們姐妹受老爺厚恩，總得為自家爺們著想。你說對嗎？”

“大娘子說的是。”我諾諾，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要說這次老爺去洛陽買香，是咱們孫姨娘的舅家牽線搭橋才找到這麼一位老手藝人，回頭那香若賣的好，還得感謝孫小娘。”她讚賞地看了一眼孫小娘，後者面有得色。

“錢小娘的肚子爭氣，這幾年為老爺添了兩個可愛的女兒…”我已經明白她們的意思，無非是說我出身低微，無孃家可以幫襯，又沒有子嗣，幫不上老爺什麼忙，天天吃白飯。

諸如此類，我早就習慣了。重點是這一番貶低後有什麼招數要使。

我靜待下文。

“妹妹，你也知道，老爺的生意現在雖然越做越大，但卻架不住那些官老爺盤剝，聽說晏公子與朝中幾位相公都熟，早年間幾位還是晏相公的門客，如果能讓他從中牽線搭橋，拓展一下老爺的人脈，恐怕才是當下對老爺，對咱們這個家最好的事。”沈娘子畫風突轉，語重心長。

要打叔原的主意！我不知她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斟酌道：“老爺時常宴請公子，生意的事想必他自會說去”。

“小蓮——你還不知道老爺那個人嗎？求人的事，他可拉不下面兒，尤其還是為了生意。”錢小娘不屑地道。

這倒也是實情。“就是，就是”，孫小娘也附和著。

但這與我何干？“姐姐們的意思是？”我不明就裡，傻傻地道。

“是這樣，不如咱們趁老爺不在家，請晏公子來家，咱們娘們兒家把這事給他說了，等老爺歸來順理成章的去見相公們，豈不美嗎？”大娘子道。

私會外男，可是犯了忌諱，我未置可否。

“呦，妹妹，你別多心，咱們姐姐妹妹一塊做這事兒，法不責眾，一旦事成，老爺高興還來不及。就算怪罪下來，這不還有大娘子呢麼！”錢小娘道。

“就是，就是”，孫小娘附和道。

“今日午後，由我做主，宴請公子，地點呢就在你的如意閣，咱們姐妹裡頭就屬你最是多才多藝，屋子佈置得也雅緻。”大娘子發話道。

我抬眸看向幾個女人期待的嘴臉，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總感覺有點不對，但一切似乎又說得過去。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見他，在沒有老爺的情況下。

這個誘惑太大了。

這時大娘子拍著我的手背道，“哎呦妹妹，你快別猶豫了！這次啊姐姐們就做主了，往後沈宅的榮華富貴啊，就靠咱們娘們了。”隨即不由分說地就吩咐佈置起來。

我被推進屋裡沐浴、梳妝，“等會好好露一手”，大娘子交待道。

午後，一輛馬車停在後院角門外，他輕車簡從而來。

叔原。他一襲藍袍，乘著春風和雲朵走進我的房門。“小蓮，這麼急找我來，可是出了什麼事？！”他急切地道。

我的目光溼潤了，“急事？沒有急事，我可以找你嗎？”我遙遙地站在廊下看他。

他的身形晃了晃。“蘋，過去的再也回不去了。”

蘋！他叫我蘋！他一直記得我！我拼命抑制住內心的狂喜和震顫，道：“是的，從前的小蘋已經死了。”

我永遠忘不了他離開後的那些日子。那時他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憑空從我的世界中消失。我遍尋不得，只好輾轉到晏府尋人，結果連大門都進不去，我不死心，一連數日去叩門，險些被送官。由於連續數日去鬧，惹惱了守門的雜役，大冬天的，還被潑了一身冷水。

歸來後我便染了風寒，幾乎去了半條命，病好後也是茶飯不思，瘦損愁腸，那時我甚至都不想活了。

如果不是沈廉叔及時出現，或許現在的我早已落拓、頹唐，淪為真正的娼妓。

然而有誰知道，此時此刻，我寧願自已是一個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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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院落出奇地安靜，周遭只有潺潺水聲和嫋嫋花香，不知不覺，叔原已經走到我的近前，“蘋，那時我走的倉促，未能及時告知你，也是怕自已再也回不來了，我不想耽誤你。”他垂眸，看牢我的眼睛，“無論如何，蘋，是我辜負了你。這是我一輩子的痛。”他的聲音低沉、哽咽。

我淚流滿面。“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轉身之間，物是人非。

從前，我與他之間的高牆不可逾越，如今，這牆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地厚了。

“看得出來，廉叔待你很好，看到你過得幸福，我就放心了。”

“幸福？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幸福不幸福？”

“蘋兒，廉叔珍愛你，作為男人，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他說。

我低頭沉默。心愛的人近在咫尺，我站在他身軀投下的陰影裡，猶如依偎在他的懷抱中。又幸福又難過，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般簌簌而落。

叔原抬手替我拭去面龐上的淚珠，我仰面看他，在柔和的光影裡，我看到我愛人的臉，一如從前般俊朗、親切。那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我不顧一切地投進了他的懷抱。

“呦呦呦，這光天化日的，偷人都偷到人家裡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錢小娘和孫小娘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整個院子也瞬間擠滿了人。

果然，這是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