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之中,一座小院隱匿其間。
院內怪石嶙峋,翠竹欲滴,清潭粼粼。湖邊有一座石亭,此刻宋瓚夫子正端坐亭下,研磨墨汁。一張石桌上鋪滿宣紙,未染墨的毛筆靜置於側。
宋瓚夫子耐心地移動墨塊,硯臺中的墨汁烏泱如漆,彷彿只要輕落紙上,便能永世長存,不被時光侵蝕。
時光流轉,清晨被冉冉升起的朝陽驅逐,凝聚在葉間的露珠宛如剔透的珍珠,將自身承載的陽光反射出去。剎那間,整個小院閃耀著光輝。
宋瓚夫子停下動作,而他剛一停手,噠噠的腳步聲便打破了小院的幽靜。
隨後,五人結隊而來。
“見過夫子。”為首之人先行行禮,身後四人亦隨之行禮。
宋瓚夫子未發一言,他拾起筆,輕沾墨汁。這五人皆著官袍,行禮之間,官氣盡露,顯然是官場老手。
“夫子,按您的吩咐,我們未曾約束那群目光短淺之輩。這些日子,青穗仙人引領的風氣已被破壞殆盡。您看,是否輪到我們登場了?”
“莫急。”
宋瓚夫子放下手中毛筆,白色筆毛盡染墨黑,其末端懸著一滴墨汁登場了?”
“莫急。”宋瓚夫子放下手中毛筆,白色筆毛盡染墨黑,其末端懸著一滴墨汁
“然而夫子,現今百姓怨聲載道,若不盡快緩解,恐怕會無故引發新的紛爭。”
“如此甚好。”
“夫子,黃埔將軍歷經千辛萬苦,率領軍隊平定天下大亂,如今正值休養生息之際,為何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之,破壞這來之不易的秩序呢?”
一位官員滿臉疑惑地問道。
”你為何如此心急?”
“夫子,我豈能不焦急?書籍有云,官者,百姓父母者也,應以百姓之疾苦為憂,以拯救百姓於苦難為已任。
然而今日明眼人皆可看出我等在助紂為虐!
夫子,你可知每逢夜晚我躺在床上,閉上雙眼時,那些無辜的冤魂便向我哭訴餓死前的痛苦,我是何等痛心啊!
夫子,我知你與我們不同,你乃修仙者,你眼中之世界更為廣闊,關注之事不再是少數人的瑣碎小事,而是關乎整個人族的大事。
然而,夫子,我們這些人每日醒來,所見皆是民不聊生,所聞唯有街頭流民之哀嚎遍野,每行一步皆被無辜流民之亡魂所糾纏。
若我們繼續縱容那些卑鄙小人殘害本應幸福生活之百姓,我們有何顏面自稱為百姓父母官?”
“哦,然後呢?”
宋瓚夫子依舊面無表情,語氣冷淡地問道。
彷彿是被宋瓚夫子的態度激怒,那位官員一把將自已有頂的烏紗帽摘掉,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夫子,我愧對你的教誨,但即便如此,今天我也去意已決,在這場凡人無法左右的局勢裡,我寧可失去所有,也要用我卑微的力量做出一點一滴卑微的改變。”
“好!你走吧。”
宋瓚夫子毫無挽留之意,只是雲淡風輕地點頭應允。
那名官員離去後,宋瓚夫子無聲嘆息,他執起毛筆,在紙上揮毫潑墨——
救國者傷民,救民者傷國。
“你們呢?是選擇離開,還是留下?”
剩餘四人去三留一。
“你可知道,若繼續前行,你極有可能會臭名昭著,遭後世之人唾罵?”
剩下這人放聲大笑,
“夫子無懼,我又有何懼?”
“好,我命你徵召十萬流民前往人族西部開鑿河道,為未來百年西部糧食豐收奠定基礎。
需謹記,如今國內糧倉大開賑濟災民,已無餘糧供給這部分流民,故而這一路上還需你絞盡腦汁,想方設法解決流民的溫飽問題。”
“是,學生遵命。”
目送最後這位學生遠去,宋瓚夫子再次執起毛筆,
見筆毛上的墨汁尚未乾涸,他趁勢繼續運筆——
為民擔憂者,多多益善;為國憂慮者,一人足矣。
翌日,王城接踵而至兩件大事,其一,前些時日為非作歹的眾多官吏被處斬示眾,流民們所得食物重新多了起來。
其二,一封徵調勞工的詔令頒佈,國家將把王城附近的一部分流民派遣到西部修建水道。
許多流民為第一件事的發生而欣喜,卻也為第二件事而憂慮,
在太平之世充當勞工,尚能活著返鄉者寥寥無幾,如今賑濟剛剛開始,留在王城必然有口飯吃,若是前往修建水道,恐怕不出一月,便會餓死途中。
柳氏聽聞要徵收勞工時,內心毫無波瀾,在她眼中,這種事情通常只會找男人,與她這個女人毫無關係。
然而,當她親眼目睹身旁的流民日漸減少,望著那源源不斷遠離王城的長龍時,柳氏才意識到自已絕非局外人。
那些被徵召的人中,不僅有女人和小孩,甚至還有家庭被強行拆散。妻子被帶去修水道,丈夫卻被留在王城繼續領賑災糧。可這群男人又怎會甘心留下呢?
為了保全他們小小的家,他們只能自願加入勞工隊伍,徒步前往西部地區。
不幸如瘟疫般蔓延,很快,柳氏也未能倖免。
“夫人,按照規定,你懷中的孩子需要前往西部修建水道。”
當士兵站在面前,指著她懷中僅八個月大的孩子說出這句話時,柳氏只覺得荒誕不經,彷彿世界已然顛倒黑白。
“大人,他才八個月大,您是不是搞錯了?讓他去當勞工,他能做什麼啊!”
柳氏既驚又愕,緊緊抱住懷中的孩子,生怕士兵會突然搶奪。
“夫人,還請你不要為難我們。”
士兵沒有多言,果斷地抽出腰間的長劍,劍尖直直指向柳氏,警告她,
“請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士兵的語氣冷冰冰的,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他的意圖表達得清晰明瞭——柳氏若敢逃走,下一秒他的長劍就會毫不留情地揮向這對母子,瞬間奪走兩條性命,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夫人,你若是擔心孩子的安危,不妨跟隨我們的隊伍一起前行。當然,食物還得你自已想辦法解決。”
士兵看似好心地提出建議,語氣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
此時的柳氏已別無選擇,在絕對的力量懸殊之下,能夠和孩子活著,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以至於根本無暇去思考士兵真正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