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王城上空烏雲密佈,堆積成一隻從天而降的大手,彷彿要將下方的每一個人都碾碎。
順溜穿著皺巴巴的爛衣服,身上散發著臭烘烘的燻人氣味,走在遍地流民的街道上。
他現在的處境看起來非常落魄,但實際上,順溜一直在慶幸自已當時認真回答了那位仙人的問題。
直到現在,他還時不時覺得自已可能在做夢。
那天找他搭話的人,竟然是人族的九五之尊,也是人族最強大的修仙者。
這件事怎麼想都覺得離奇,可偏偏好運就站在了他這邊。
自從那天皇上把宮內老一輩的政權太監和嬤嬤趕走後,他就順理成章地被委以重任,負責宮內皇上的生活起居。
這種天壤之別的變化讓他一時難以適應,以至於有時睡覺時,他都會突然笑出聲來,然後驚醒,生怕這一切不過是一個落魄太監的美夢。
但幸運的是,這不是夢,從那天起,他順溜真的成為了宮內權力最大的太監。
再加上現在朝廷還沒有組建,皇帝頒佈的政令都需要他負責向其他人傳達。
在短時間內,順溜就成為了皇宮內備受追捧的人物。
不過,對於太監來說,權力的誘惑遠遠比不上皇帝對自已的信任重要。
如今順溜之所以如此邋遢,也是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務。
在上個月底,青穗一派見王城的賑災工作已頗具規模,便開始在全國範圍內進行賑災。大多數仙人陸續退出王城,取而代之管理賑災的是王城內部的官員和軍方代表。
起初,賑災的秩序並未被破壞,但隨著除過書院的仙人徹底離去,加之黃埔駟專注於打壓地主階級,忽視對王城內部的管理,這群沒有約束的人便放縱起來。
起初,他們不過是小打小鬧,偷懶和態度惡劣,然而,隨著束縛人的枷鎖逐漸消失,他們不再是用一隻手一隻腳試探,而是整個人跨過去,妄圖把黑暗拉入自已懷中。
有人趁此機會剋扣糧食,與雖然落魄但依舊對金錢無比渴望的商人合作,大肆哄抬物價。
有人強用武力,逼迫壯年男人簽下賣身契,霸佔黃埔駟本意分發給流民的土地,讓流民為自已生產。
更有甚者結黨營私,暗中發展黨派勢力,企圖透過官官相護為子孫後代謀取利益。
黃埔駟知道王城發生的這些事情,但若是將那群幹事的人全斬了,只怕再無人為他幹活,反而會使災情更加嚴重。
而且,如今他還在巡遊全國,即便想要治理王城亂象,也是分身乏術,無能為力。
於是,他只好下令讓順溜代替自已微服私訪,趁機觀察王城之內哪些人可以保留,哪些人應該剔除。
習慣了乾淨整齊的衣服,此刻穿著破破爛爛,順溜感到渾身不舒服,更別說在王宮裡面自已意氣風發,現在出去反而要看他人臉色行事。
順溜心中不禁吐槽。
咕嚕嚕……
然後,肚子開始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糟糕,一天不吃飯,肚子已經開始抗議了。
可是……看著熬粥的鍋裡,還漂浮著蟲子的屍體,順溜頓時食慾大減,只有他身旁的流民還是一窩蜂般擠進來。
在和這些面黃肌瘦的流民對比了一下之後,順溜開始由衷慶幸自已進了皇宮,免受饑荒之苦。
咕咕咕,肚子又開始叫了起來,順溜哪是捱過餓的人,當下就抵不住這股撓人的飢餓,直接放下架子,和身旁的流民一起朝著大鍋擠去。
柳氏也在這支隊伍裡面,因為帶著孩子,在這洶湧人海之中她難以立足,可是她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好好吃上一頓飯,若是再不填飽肚子,估計是很難產下奶水給孩子吃。
亂糟糟的人海里,柳氏努足了勁往裡面擠,可她又一心護著孩子,三心二意之下只能是被人流沖走,身不由已之下她一腳踩空,整個人仰頭倒下去,慌亂中她拼命把孩子舉起來,在心中祈禱千萬不要把孩子摔傷。
這時卻有一隻手搭在了柳氏身後,宛如一座堅不可摧的城牆,把她的身子扶穩。
“大娘沒事吧。”
見柳氏站穩,順溜立馬收回手,然後好心問道。
“謝謝你,謝謝你。”
柳氏一個勁感謝道。
“小意思啦。不過這人流堵的水洩不通,大娘怎麼還偏偏帶著孩子擠進來呢?多不安全啊!”
柳氏臉上露出慚愧,她哪裡不知道帶著孩子去擠很危險呢?
可自已實在沒辦法呀!
別人家有當家做主的男人,可自已家卻不一樣,只能靠自已撐起一片天。
順溜隨口問了一嘴,片刻之後立馬意識到自已說錯了話,
這兵荒馬亂的時代,一個女人一直帶著一個孩子,那豈不是說明她是一個寡婦!
當即就羞紅了臉,連連道歉,
“大娘,真不好意思,我這人有時候說話心直口快,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還請你不要怪罪。”
柳氏沒有回應,只是沉浸在悲傷之中,既為丈夫的離世而憂傷,又為自已的無能為力而苦惱。
“這樣吧,大娘你且在一旁安心等候,我給你討一碗粥來。”
說著順溜把柳氏帶到人流後方,然後他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來,不過他的胳膊看上去軟弱無力,又瘦又白嫩,一看就是不做苦力活的主,
懷著對柳氏的內疚,順溜一咬牙,埋頭重新鑽進人海,此刻他彷彿一隻剛剛從蛋殼中爬出來的海龜,雖然體弱力小,但想要獲得成功的決心卻不容小覷,
一番苦鬥,順溜終於帶出一碗不多的白粥,
“大娘,你喝。”
順溜剛說完話,早就空空如也的肚子又開始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柳氏遲疑了一秒,沒有接過白粥。
“大娘,你快喝吧,你不填飽肚子,難道這小孩也要跟著你餓肚子不成?”
順溜說著,瞧了一眼柳氏懷中的孩子。
這個已經出生六月的孩子,面板細嫩得猶如羊脂白玉,那些剛剛長出來的黑髮,充滿生命氣息,猶如春草一般,零零散散在頭頂紮根發芽。
一雙明亮的眼睛,則好奇地盯著順溜看,看了一會兒,他忽然呀呀笑了起來,兩隻小手胡亂地拍著,發出脆脆的掌聲。
“這孩子生得可真俊吶!”
順溜由衷地稱讚道。
柳氏也是滿眼寵愛地看著自已的孩子,
“好了,大娘快把這碗粥喝了吧,等下孩子要是因為沒奶水吃餓的鬧起來,可就難辦嘍。”
順溜這次把白粥強塞給柳氏,然後自已接過柳氏懷中的孩子。
他用手指逗弄著孩子,一會兒戳戳孩子那吹彈可破的臉頰,猶如水蜜桃一般;一會兒讓孩子握住自已的手指,隨意搖晃著,感受著那軟嫩的觸感。他細心品味著生命剛剛誕生靈智期間的樂趣,整個人開心得像個孩子。
等柳氏吃完,順溜便打算離開,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已來到這裡的目的——找出那些罪該萬死的官員,殺一儆百。
而和柳氏的遭遇,更讓他明白了這群苦命的流民生活是多麼地不易。
順溜暗暗發誓,一定要讓那群為惡作孽的壞人受到應有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