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五樓,推開門。
迎面是一張空蕩蕩的賭桌擺在正中間,桌上沒有賭具,旁邊沒有博士。
若是有客人上來五樓,那他的對手只有一人。
銀鉤賭坊的老闆,“不良將”李臣。
兩側牆前各站著四名貌美如花的妙齡女子。
這八名女子容貌都是極美的,風姿綽約,各有姿態,皆不相同。
放眼整個京城,都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兒,誰見了都要動心,都恨不得將她們身上紗裙得精光。
見門被推開,八名女子齊齊的彎腰福禮。
動作同步得像是一個人,連笑容都像是一個人。
“歡迎貴客大駕光臨。”
但歸無憂的目光不曾在她們身上停留一眼,筆直的射向正對面坐在椅子上的兩人。
左側身著白色寒光烏金甲、戴著黑紅色鐵製血痕鬼臉面具的,便是“不良將”李臣。
自李臣出道以來,他的面具就從未摘下來過,也無人見過他的真實面目。
坐在他旁邊,斜躺在椅子上,一副漫不經心模樣的,正是不久前重傷趙振俠逃走的薛飛。
薛飛輕蔑的斜視著歸無憂,翻起白眼,捏著根象牙牙籤繼續剔牙。
歸無憂左手持劍,右手隨意的松垂著,邁步走到賭桌前,拉出張椅子坐下。
“你知道我要來?”
李臣的聲音低沉渾厚,話一脫口,就彷彿有陣陣迴響,不停衝擊著耳膜。
“我與你素不相識,從沒有過交集,如何能判斷出你的動向?”
歸無憂道:“是羅慶蕩?”
李臣道:“他臨走之前告訴我,無論薛飛逃到哪裡,你都會來找我。”
歸無憂贊同道:“他也是銷衙司的人。”
李臣道:“不錯,哪怕他死了,都還是銷衙司的人。”
歸無憂道:“他還活著。”
李臣道:“是還活著。”
歸無憂直接問道:“他要去哪裡?”
李臣道:“去他該去的地方。”
歸無憂道:“如此說來,你知道他要去哪裡?”
李臣道:“如果你不是銷衙司的人,我肯定告訴你。”
歸無憂的眼角不由自主的跳了下。
這句話,很熟悉。
就在不久前,苗成卜就說過類似的話。
“歸大人若非銷衙司的人,或許我就說了。”
歸無憂的心裡,已然起了波瀾。
可以告訴歸無憂,卻不能告訴“銷衙司的歸無憂”。
羅慶蕩要去的地方,和銷衙司息息相關。
可是銷衙司在京城,羅慶蕩卻離開了京城。
那麼他的目的並非銷衙司,而是銷衙司裡的人....
能讓他知道,又不能讓他知道的去處。
羅慶蕩的目標人物,身份應該在他之上....
歸無憂眼中驟然閃爍起一道精光,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司徒殤!!!
歸無憂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羅慶蕩要去的地方,和司徒大人有什麼關係?
屋裡陷入久久的沉默。
李臣沒有打斷歸無憂的思考。
薛飛還在剔著一口令人羨慕的大白牙。
終於,歸無憂垂著的目光抬了起來。
“你與羅慶蕩素昧平生,為什麼要幫助他?”
李臣道:“他給了我一個理由,一個我無法拒絕的理由。你不必追問這個理由是什麼,和你追捕羅慶蕩無關。”
歸無憂點點頭:“好,我不問。”
於是,將目光挪向薛飛。
“你為什麼不跑?”
此刻的薛飛,儼然是一串乾燥的炮仗,一點就炸。
將牙籤往桌上一拍,怦然起身,作勢就要與歸無憂打打嘴仗。
可忽然又嗷嗷叫了兩聲,捂著受傷的屁股慢慢坐了下去,罵罵咧咧的說道。
“趙振俠那個狗孃養的,偷襲哪兒不好偷襲老子屁股。遲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他屁股戳成望日葵。
八名美妙女子紛紛捂嘴偷笑,臉色俏紅的看向薛飛又在流血的....屁股。
薛飛大窘,急忙把話題岔開。
“你以為我沒跑?我不是跑這兒來了嗎?姓歸的,今天我倆把話挑明瞭。我薛飛是拿錢辦事,為了這件事,整個飛鷹堂都搭進去了。我與你們銷衙司算是兩清,除了那個趙振俠,我要幹他。”
歸無憂當即揭穿了他。
“羅慶蕩救過你,你在還他的命。”
薛飛眼珠子不安的胡亂轉動,想要編個不是的理由,可他實在說不出口。
他對女人能說出一萬句謊話,對男人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對女人說謊,她會對你笑,會伏在你身上用她細膩柔軟的嘴唇咬你。
這無疑是極享受的一件事情。
對男人說謊,他會生氣,會給你一刀子。
薛飛只好說實話。
“呵呵,這就沒意思了,查這麼清楚做什麼?沒錯,我這條命是羅慶蕩救的。今天我薛飛把命擱這,你殺了我回去交差,撤銷對羅慶蕩的追捕,如何?”
歸無憂冷聲道:“羅慶蕩我會殺,你也要跟我回去。”
“不行。”
李臣拍案而起,面具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歸無憂。
這是他的地盤,他是這裡的主人。
身為主人,就有責任保護客人的安全,這是銀鉤賭坊的規矩。
他是個守規矩的人,尤其是自已定下的規矩。
歸無憂道:“你要保他?”
李臣道:“是。”
歸無憂道:“念你是李老將軍的後人,我沒有為難你,沒有逼問你羅慶蕩的去向。”
李臣道:“我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歸無憂道:“我要抓的人,誰也攔不住。”
話音將落。
那八名嬌滴滴、溫婉柔弱的美人兒手腕一翻,袖中鑽出兩條柔軟如水的雪白綢緞,水銀瀉地般流淌道地上,如一條條長蛇遊弋到歸無憂腳邊。
袖頭如蛇頭立了起來,四條水袖圍在其腳旁。
另外四條已攀到桌子上,瞄準歸無憂的手臂。
頭頂之上,兩條水袖緩緩垂下,分立在腦袋兩側。
餘下的水袖,則是盯緊歸無憂的背後大穴。
只要歸無憂釋放出一絲殺機,這十六條水袖將在同一時間攻向他的要害。
無論是誰,想要在一時間避開十六條水綢柳袖,都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歸無憂面色不改,依舊在看著李臣,可他說的話卻與李臣無關。
“水綢柳袖?病夫人的弟子。”
李臣道:“浮屠劍名列兵器譜第三,水綢柳袖排在第四。如果她到了,你今夜走不出銀鉤賭坊。”
歸無憂輕哼:“病夫人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她的八位弟子也相當傑出。可李家的‘鐵馬大槍’是戰場上功夫,在這裡動手,你幫不上什麼忙。”
李臣道:“你很瞭解我?”
歸無憂搖了搖頭:“我不瞭解你,只是敬重你父親。”
李臣道:“我似乎明白了。”
歸無憂道:“明白什麼?”
李臣道:“明白....為什麼羅慶蕩會說,不願與你為敵。你,還不是無藥可救。”
歸無憂頓感詫異:“我?無藥可救?”
李臣道:“是的。我本以為你只是朝廷的鷹犬,是黨爭的工具,是為了權力地位可以泯滅良心的人。”
歸無憂道:“你失望了?”
李臣點頭道:“不錯。如果你真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可以毫無顧慮的殺了你。就像當初,殺死戕害我父親的那群閹黨一樣。”
歸無憂愈發的迷惑。
在羅慶蕩身上,究竟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能讓薛飛、李臣,甚至是病夫人都不惜為他出手。
這些人都很棘手,也很麻煩,絕對都不是好人。
手上沾著無數人的鮮血,其中不乏無辜之人。
可是歸無憂自已呢?
他手上的無辜性命,難道會比他們少嗎?
不會,只多不少!
江湖中人講究道義,講究有仇必報、有恩必還。
薛飛如此做,他能理解。
李臣和病夫人如此做,他無法理解。
可他是歸無憂,是“殺神”歸無憂。
既然無法理解,就用手中浮屠劍去殺。
將無法理解的事情全部殺死。
如此,也就不用耗費心力去思考了。
這是屬於歸無憂的道。
浮屠劍嗡嗡作響,殺氣漸已從劍鞘中逸散出來。
只待一剎那的時機,就要徹底爆發。
“轟”
忽然響起聲悶雷,似在催促著這場戰鬥趕緊打起來。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更加緊張。
哪怕誰的呼吸亂了,都會引發這場戰鬥。
“且慢。”
薛飛突然抬手阻止。
“我賤命一條,犯不著連累各位美女。歸無憂,我跟你走。不過話說前面,你殺我可以,別折磨我。我最討厭婆婆媽媽、磨磨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