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時發現爺爺正在吃紅柿子，他笑的很開心，先生坐在木凳旁在剝石榴。

我就靠著大門靜靜地看，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就這麼流淌過去，時間不要錢，但從不允許快進。

“先生明天就走了？”

“嗯，要回去了。”

“今晚喝一杯，踐行。”爺爺爽快的點了點頭。

我腦袋嗡嗡的，呆站在門口。先生要走了，他沒有與我說過……

爺爺看到了我，想叫住我，可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扭頭就跑了出去。

我蹲在桂花樹下，腳下是我和先生親手埋下的桂花酒，說好的來年春天一起……

“你說桂花酒上沾幾滴淚，會不會影響它的口感呀先生？”我低著頭笑，眼睛卻裹不住淚。

“邏輯上沒有碰到酒，是不會的。但如果喝的人看到了，口感自然不同。”先生站在我身後，掏出那條深藍色手帕遞到我眼前。

“先生我是不是一個小哭包呀？我第三次見到這個手帕了，兩次都是為我拭淚，不如你送我吧。”我接過先生的手帕，一把捂住臉，不讓先生看到我的窘迫。

“好。”

先生又答應了，先生什麼時候能拒絕我一次，我說不定還開心些。

“先生石榴甜嗎？”

“你嚐嚐。”先生將我的頭髮撩到後面去，我慢慢扯下手帕，看到先生手裡窩著一個石榴皮。

先生看著我露出一雙水盈盈的杏眼，睫毛上還有水珠，愣愣的盯著他手裡的石榴皮。突然悶聲笑了起來。

我無辜的看著先生笑，他的另一隻手慢慢剝開石榴皮，是滿滿的紅果肉……

那一刻我從委屈生氣不捨的情緒中走出，一腳一腳踏入先生的溫柔鄉。

先生見我又忍不住哭，馬上拿起一顆石榴塞到我嘴裡，果甜味在我嘴裡散開來，連帶著我的眼淚也一起嚥了下去。

“先生，這石榴沒有籽。”

“傻姑娘，是你吃的太快了。”

先生又往我嘴裡塞了幾顆，原來不是很甜，難道還是摘的太早了？

“甜嗎？”先生回問我。

我緊張的點點頭。“甜…”

奶奶正在廚房準備晚飯，我無聊的坐著烤火，外面的天陰沉沉的，跟我的心情一樣。

我拿著火鉗往裡面加柴火，腦子裡都是明天先生就要離開了，眼淚啪啪又忍不住掉。誰說的坐在火前，眼淚會被蒸發的……

“哎呀潔娃子！火不要那麼大！這待會兒糊鍋啦！”奶奶看著鍋裡蹭蹭冒出的煙，又想把我拉走。

我搖著頭不願意走，奶奶戳了戳我的腦門。估計想說我這個不爭氣的別把火燒那麼大了，反正又烤不干你的貓尿……

飯桌上，先生給爺爺倒酒，我懵懵的吃著碗裡奶奶夾的肉，心不在焉。

“先生，我這個弓弩給你帶一個走吧。”爺爺喝了口小酒，眼睛眯成縫的品嚐著。

“賈爺爺，恭敬不如從命。”先生給自己也添了酒，端起酒杯敬爺爺。

“等來年春天，來我家吃酒！”爺爺看著先生意味深長的說，我遊神已久的思緒被爺爺拉了回來，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盼望不會有那麼一天。”先生皺了皺眉，和爺爺碰了酒，一飲而盡。

什麼叫盼望不會有那麼一天，為什麼他們的話我都聽不太懂。

但我知道來年春天，先生可能會來。那我至少到明年春天前，都可以期待他會回來。

這是最後一個夜，我其實很早就困了，但是為了多看先生幾眼，我強撐著陪爺爺喝酒。

後來我就喝醉了，這是我第一次在爺爺家喝醉。

老窖就是不一樣，從碰到舌頭的那一刻開始，我整個就被火燒了個遍。直直燙到耳後根，辛辣的想立馬吃幾十個石榴。

這酒度數真高，有人抱著真好。

“先生～來年春天你來好不好？”我喝醉了，還要什麼矜持。趴在先生懷裡撒嬌。

酒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想說的話就像拉了個橫幅一樣，其他的理智修養都看不見，你只需要照著念橫幅上的字，心就撲通撲通亂跳。

“小潔，你喝醉了。”先生想把我的手挪開，我死死的拽住，生怕他馬上走了。

“嗯！醉了！醉了才敢挽留你啊”我又委屈的掉著淚，紅彤彤的臉蛋在夜裡啥也看不見。

我們就這樣僵持了許久，直到先生的手背溼潤，我慢慢的睡著了。

你不知道，其實先生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幹了件不為人知的事。

先生慢慢將我從懷裡放在床上，給我蓋好被子，他牽著我的手。先生的手酥酥麻麻的，涼沁入心，如果不是我喝的動彈不了，我肯定會發著抖。

他什麼都沒有說，就是淡淡的，淡淡的，在我額頭上留下一個告別吻。

很軟的觸感，溼熱的感覺貼著我的額頭，我很想起來抱住他，可是我醉的太難受了，我動彈不了。

先生，嗚嗚嗚，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先生，我也可以給你釀酒喝，我可以當你的書童，我給你研墨，我還可以給你作書名，我給你摘石榴，給你下一場桂花雨……

先生，嗚嗚嗚……我好喜歡你

我痛恨我喝的爛醉，這樣的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這年頭表白都只能在心裡說，我氣的又哭了。

窗外的明月高懸，先生坐在我床邊，四周黯淡，唯月光印襯他的身影畫在這紗簾上。玉面書生低頭吻著少女的額頭，少女眼角流下淚落入髮鬢，藏進了不見天日的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