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心電圖的曲線規律起伏。
耳邊傳來焦急的女聲:“醒醒,快醒醒。”
聲音彷彿從遠處飄來,等他的大腦接收到時,他艱難地睜開眼。
自已好像睡了好久,渾身無力,右手食指夾著檢測血氧的儀器。
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出現在他頭頂,她頭戴白色護士帽,身穿醫院的統一制服,在看到林有棠睜眼後,明顯鬆了口氣。
可算是醒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掌控精確的麻醉劑量,這位病人術後卻遲遲不醒,她也是第一次進手術病房,嚇死她了。
她們的護士長是一位乾瘦的小老太太,小老太動作麻利地檢視過病人的各項指標後,淡然安慰仍處於驚恐中的新人們:“沒有太大問題,各歸各位吧。”
大家安靜的散開,回到自已原本的崗位。四周安靜了下來,只有醫療裝置發出的提示音。
林有棠下意識環顧四周,他的頭頂是一片潔白的天花板,柔和燈光並不刺眼,也許有人專門為此做過設計,他不著邊際地想。
他為什麼在醫院?
回憶半天,他終於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他被人一棍子掄中腦袋,暈倒前還死死捏著手機。
他的手機呢?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小護士打斷了他的回憶,輕聲問他。
林有棠懵懂不已,這是什麼接頭暗號嗎?儘管覺得奇怪,他還是配合地回答::“林有棠,男,18歲,漢族,社會主義接班人。”
手術病房有三秒鐘的沉默。
林有棠後知後覺察覺到眾人的安靜,不解地看向詢問他姓名的小護士。
小護士憋笑憋的很辛苦,她做不到像前輩們那樣喜怒不形於色,努力控制住表情,好心為他解釋:“這是醫院的規定,我們會不斷確認患者姓名,避免一些麻煩。”
林有棠好像聽說過類似規定,腦海中浮現出一些離譜醫療事故新聞。
原來如此,沒想到這家醫院如此謹慎,他感受到了醫院的專業。
那群人渣則完全相反,他們的道德淪喪。
這得從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回憶起。
“汪汪汪——”
“嗚——”
外面狂風大作,村裡的野狗一反常態,不停地叫喚,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它們夾著尾巴嗚咽地逃走。
現在是晚上九點,整個周林村寂靜了下來,沒有星星的夜晚,村裡宛如深淵,路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正值夏日,村裡的青壯都外出打工,只留下一群老人與孩童。
林有棠剛考完試,結束了一整年的住校後返回周林村。
以前這裡的地主姓周,佃農姓林,所以村子以來此命名。
事實上,他們這裡很多村莊都是這樣,水系發達的平原地區,千百年來,一座又一座村莊建立起來,密密麻麻地分佈在水域附近,形成了一片巨大的農業生態系統。
他們這裡地少人多,人口凋零,像他這樣努力學習,一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縣城最好學校的人鳳毛麟角。
在結束了三年的艱苦奮鬥後,好不容易能接觸到電子產品,就在他打遊戲打得手指發僵,打算刷會兒短影片放鬆下時,一個直播間引起了他的興趣。
直播間的鏡頭裡,一隻正在吃貓糧的狸花貓圓胖可愛,它狸的很純,渾身沒有一絲雜色,兩條花臂霸氣側露,頗有大佬風範。
它邊吃還不忘回頭觀察,謹慎的樣子讓人忍不住誇一句:不愧是貓中大哥!
在最左下角的畫中畫裡,兩位美女主播穿著可愛睡衣,不斷的發出驚呼:“好萌,吸貓貓蟲。”
透過彈幕,林有棠才知道,原來是她們投放了這臺餵食機。
餵食機由她們遠端操控,時不時會掉落新鮮貓糧。
直播間人數並不多,幾百人的規模,偶有打賞,打賞金額不大,更多的則是點贊和系統贈送的免費禮物。
兩位美女主播不斷催促觀眾打賞:“家人們動動發財的手指,公益事業需要家人們的幫助。”
在這樣的互動下,小部分觀眾盡了自已的綿薄之力。
而問題就出在這裡,林有棠眉頭緊皺,這兩個人怎麼可能喂貓?又怎會去做公益?
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玄幻了?
這兩位在周林村可說是遠近聞名,當然不是什麼好名聲,毫不誇張地說,她們臭名昭著。
在他七八歲,還在後門玩泥巴的時候,這兩個姑娘就跟著河對岸的孩子,一起抓住村裡的野狗,將其串在棍子上,架火上烤,將野狗烤的奄奄一息,再用長繩拴住,將只剩一口氣的狗扔河裡。
野狗本以為能逃過一劫,求生心切下,往往會爆發出驚人能量,拼了命向岸上游。
但繩那端的惡童們又怎會輕易放過它,他們發瘋似的尖叫,臉上露出病態的笑容。直到野狗真的死去,再也發不出聲音,這場狂歡才真正結束。
村裡一些善心人心生不忍,找到孩童們的家長,對其進行勸說,而他們家長們往往態度冷淡,不耐煩地趕人:“都是孩子!你和他們計較什麼?而且我家孩子又不是主謀,他只是湊熱鬧。走走走,你找別人去。”
去別家,都是這樣一副說辭。
如此往復,直到所有人心知肚明,這些大人並不會制止自已的孩子做這種殘忍的事,才漸漸無人上門。
從這些回憶裡出來,林有棠已經走到老房子的後門,這扇門常年緊閉,門後流淌著一條小河,河上一頂石橋,石橋通往本地最大鋼廠。
小時候自已頑皮,大人總擔心他偷跑去河邊,河水清澈,沒人知道它到底有多深,傳聞溺死過人,於是索性將後門鎖住,這一鎖就是十幾年。
而如今門栓上空空如也,掛在上面的鎖不知什麼時候被取走,也許是在他長大後日復一日的學習中,也可能是在他一年到頭住校,不願意回來的彆扭裡。
這把鎖早已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開門的瞬間,門外的風拼命往他寬大的校服袖子、下襬、褲腿裡鑽,最近的天氣極端,平原地帶的風尤其大。
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