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姜早的這句話一出,現場居然安靜下來。
巷子裡只有呼呼的風聲。
周圍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望過來,那目光各種各樣,姜早站得筆直,有一隻手緩緩覆上她的後背,抵在她的腰間,很輕的力道,卻撐起姜早的脊樑。
警察神色淡定,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語氣溫柔,“請說一下事情經過。”
姜早輕抿下唇,目光堅定,“12.15日,劉奇軍夫妻跟欺騙我母親家中老人病逝,騙取我的撫養權,是為了給自已女兒換腎,他們有一個腎衰竭的女兒,他們親口說如果我的腎與他們女兒不匹配就直接把我賣人,我偷聽到這件事以後,逃跑三次被他們追回來,毆打至此,我臉上和身上都有傷,我也有驗傷報告,至於猥褻未成年少女,路上車子拋錨,劉奇軍支開妻子去找幫手,而後上車想對我實行侵犯,未遂。”
警察一邊做筆錄,一邊震驚於姜早的頭腦如此清晰。
“猥褻這件事,你有什麼證據?”
姜早搖頭,“我沒有證據,他還沒來得及對我做什麼,就有人來了,”姜早瞥了一眼巷口,那裡停著劉奇軍的車,她想了想,補充,“如果他的車裡有監控,那天的畫面應該也被錄下來了。”
警察做完筆錄,點點頭。他看向被薑蓉打得面目全非的劉奇軍。警察表情嚴肅起來,薄唇下垂,“您現在涉及一起綁架拐賣案,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劉奇軍臉鼓脹著,血跡模糊,他搖著頭,話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口水,他著急忙慌得辯解,“不是,警官,這些我都沒做過,是她誣陷我,她跟她媽一樣,年紀輕輕不學好……”
扶著他的女人神情呆愣,她反應過來姜早說得話,“什麼叫猥褻未成年少女?”
劉奇軍瞪大眼睛,“老婆你聽我解釋,這…”
“是她誣陷我的,”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劉奇軍就又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是他老婆扇的。
怕兩人在這裡打起來,警察抿緊唇,“有什麼話你們去所裡再說吧。”
劉奇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已經被警察押上車。
警車馳去,街坊鄰居圍著薑蓉,噓寒問暖。
薑蓉沒說話,從剛剛聽完姜早說話,她就覺得心口堵了塊巨大的石頭,她身子晃了晃,呼吸不過來。
她從人群中望向姜早所在的方向,四目相對,她站不穩,空氣越來越稀薄,天旋地轉,閉上眼睛那一刻,薑蓉聽到一聲慌亂地叫聲。
“媽—”
醫院。
病房外,姜早坐在椅子上,表情凝滯。
鄭天成從病房裡出來,看到姜早,她垂著腦袋,閉上眼睛,兩個手掌交握在一起,因為過度用力,泛起青白。
鄭天成坐到姜早面前,什麼話也沒說。
姜早看他一眼,唇瓣因為缺水乾燥,她扯扯唇,“我怎麼稱呼您?”
鄭天成彎唇,“我姓鄭,叫我鄭叔叔就好。”
姜早嗯了聲,“鄭叔叔,謝謝你這些天陪在她身邊。”
“你不怪她?”鄭天成語氣溫淡,“她讓劉奇軍帶你走,雖然因為被騙,但你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姜早手放在膝蓋上,蔥白的手指一點點收緊。
而後又鬆開,她笑笑,灑脫又無所謂,“我知道她,她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說我是拖油瓶,但是想我能過好日子,您也說了,劉奇軍騙了她,有個現成的騙子我不去恨,恨她做什麼。”
想到什麼,姜早聲音越來越小,“她因為我,這些年夠難了。”
姜早的話讓他有些意外,又不那麼意外,鄭天成唇邊浮著淺笑,“你媽媽說得對,你被你外婆教得很好。”
說完,他拍拍姜早的肩膀。
“好了,這裡我來看著,你現在最緊要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抓緊回學校,畢竟,高三的時間太寶貴了。”
說完,鄭天成起身,他看到倚著牆的少年,少年眉骨優越,身形高大,他穿得單薄,黑衣黑髮,瞳眸漆黑,輪廓冷峻,面無表情,一雙眼睛望過來,讓人看不出情緒。
鄭天成想起剛剛是他默默幫他把薑蓉抬上救護車,少年從始至終,一言不發,默默做事。鄭天成淺笑,衝他微微頷首,又進了病房。
醫院本就安靜,除了紛繁錯雜的腳步聲,走廊裡很少聲音。
從剛才薑蓉暈倒,姜早的神經一直繃緊,疏忽間,額前碎髮被人輕柔理了理,姜早抬眸,對上一個烏黑的發頂。
謝京嶼蹲在她面前,他低著頭,有力的手箍住她的腳踝,謝京嶼拉開姜早的褲腿,低眸看了一眼。
唇畔溢位冷笑,“我就知道你沒穿襪子。”
姜早繃緊到極致的神經因為謝京嶼這句話鬆緩了幾分,她想縮回腳,卻因為腳被謝京嶼箍住,沒能縮回,姜早小聲,“我早上起來,沒找到襪子。”
謝京嶼語氣隨意,“你當然找不到,因為我昨天幫你洗好,晾在洗手間了。”
走的時候,那麼決絕。
肯定也不會想到穿襪子。
姜早眼神微微起了變化,“你幫我洗襪子?”
語氣裡帶著驚奇,訝異,不可置信。
謝京嶼嘖了聲,修長手指從姜早穿得羽絨服裡勾出兩隻襪子,他低頭,動作輕緩又認真地給姜早脫下鞋子,摸到她腳背的溫度,謝京嶼神色一頓,慢慢給她套上襪子,襪子乾燥溫暖。
感受到腳底的溫度,姜早心尖一顫,好像這些天,她所能感知到的溫暖全都來自謝京嶼。
給姜她穿好鞋子,謝京嶼抬眸,他揚眉,嗓音依舊散漫不羈,“我家又沒有女孩子穿的襪子,穿我的,你不嫌棄?”
他一字一句,強調的不是自已的付出。
而是姜早的感受。
他怕姜早不願意穿自已的襪子,怕她會冷。
於是耐心細緻地幫她洗襪子,烘乾它。
期待它能讓姜早更加舒適。
對上謝京嶼專注認真的眉眼,姜早呼吸一滯。
這安靜的醫院,
她清晰地聽到什麼東西在鼓動。
一下一下地,跳得異常激烈。
姜早倉皇掃看,想要找出那個東西。
偌大的醫院,空曠安靜的走廊,什麼都沒有。
她找不到它,聽到聲音心裡又覺得煩躁。
最後索性閉上眼睛,堵上耳朵。
世界的色彩消失,周圍的聲音也消弭。
姜早卻發現鼓聲還在,一下一下,震得她心慌。
沒什麼辦法,姜早覆上自已的胸口,
哦,蓬勃跳著的是她的心臟,
原來不是鼓聲,是她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