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軍走了。
離開的時候,解開了孟北堯和梁施爾手腳上的繩子,還給他倆留下了一條破棉被。
大約是覺得,兩人都傷得像是敗家之犬,對他形成不了任何威脅,他也絲毫不怕孟北堯和梁施爾,能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搞出什麼花樣來。
夜裡,沒有了玻璃的窗戶,寒冷的風無孔不入,從屋外喧囂到屋內。
梁施爾冷得直打哆嗦,孟北堯把身上的被子都推給她。
“我有——”
梁施爾將被子朝孟北堯推了推。
“不要動。”
孟北堯將被子在梁施爾身上掖了掖,確認梁施爾全身上下都蓋到了被子,才收回手。
“哥哥。”
梁施爾輕聲喊了孟北堯一聲。
“嗯?”
孟北堯的聲音也很輕,但是在空曠的房間內,伴隨著呼嘯的冷風,莫名讓人很安靜。
“你不要聽他說的話,他一定是騙人的。”
孟北堯的身體一怔,良久緩緩問梁施爾:“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
梁施爾側目抬眸,孟北堯的臉龐落入她的眼中。
原本蕭索的、清冷的一張少年的臉,此刻斑駁錯落著大大小小的淤青傷口,猶如明珠蒙塵。
梁施爾覺得孟北堯身上瀰漫出一股很悲傷的情緒。
她想了想:“神創造了人,當人擁有自己獨立的意識,能夠自主支配自己的行為時候,神再也不擁有控制人的權利。”
“你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這輩子做善事,還是做壞事,別人對你是敬重,還是厭棄,都只是因為你這個人。和你從哪裡來,其實沒有任何關係。”
孟北堯知道梁施爾是在安慰他。
他嘴角扯出一個淺淺的弧度:“聽起來沒什麼說服力。”
梁施爾皺了皺眉,從被子裡伸出手,攀住孟北堯的胳膊。
孟北堯側過頭,垂眸望向梁施爾。
梁施爾的眼睛分外地明亮,她鄭重看著孟北堯:“哥哥,在你眼中,是不是也覺得,我是一個需要被照顧被幫扶的可憐人?”
孟北堯怔怔看著梁施爾,從口中說出兩個字:“不是。”
一開始,他也覺得那個侷促出現在孟家,站在沈悅媛身後的梁施爾,是個可憐人。
她與孟家格格不入,誰都能低看她一眼。
那天他在孟眠的刁難下為梁施爾解圍,一是出於自身修養,二是因為對孟眠的不喜歡。
無論是任何原因,那個時候,孟北堯替梁施爾解圍的每一個原因都和梁施爾本人無關。
他釋放出來的一點善意,不過是他成長環境中所形成的禮貌和修養下的行為。
但是認識梁施爾兩年,孟北堯知道梁施爾並不是他初見時候,所認為的那樣的女孩。
梁施爾的成長過程,雖然缺少父母陪伴,但是她並不缺乏愛人的能力。
她擁有堅韌的性格,懷有善意也擁有自愛的能力。
梁施爾有些驚訝,微張的嘴唇因為始料不及孟北堯會這樣回答,而忘記了合上。
“你——”
“他說的話不能全信,但是有些話,他確實沒有說謊。”
孟北堯深深呼吸:“這些事情,家裡的長輩全都知道,所以孟眠知道這件事情,我並不意外。”
“只是孟眠不應該拿這件事情大做文章。”
孟北堯的聲音一沉,眼眸閃過厲色。
孟北堯上小學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與何芳宜、孟瑾州的血型都不一樣。
淺顯的生物知識,令孟北堯還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孟家在醫院抱錯的孩子?
那個時候孟北堯很傷心,還覺得很對不起何芳宜,何芳宜對他很好,所有關於孟北堯生活與學習相關的事情,何芳宜都是事無鉅細親力親為的。
孟瑾州不常回家,何芳宜與孟瑾州的夫妻關係早就名存實亡,孟北堯對於何芳宜而言,就是全部的精神寄託。
孟北堯那段時間心事重重,他聽說有個叫做親子鑑定的東西可以檢測親子關係,孟北堯抱著僥倖的心理,希望自己只是基因變化導致血型不同,他還是父母的孩子。
孟北堯拿了孟瑾州和何芳宜的生物標本,找了中介去做親子鑑定,最後的結果出來,孟北堯與孟瑾州的親子關係成立,孟北堯與何芳宜的親子關係不成立。
孟北堯和孟眠,並無什麼區別。
他們都是孟瑾州的孩子,但都不是孟瑾州合法妻子何芳宜的孩子。
孟北堯偷偷做親子鑑定的事情,被孟家老太太宋婉汀察覺了。
接送孟北堯的司機覺得孟北堯那段時間的行為舉止不太對勁,剛好那段時間何芳宜因為公司的事情出國不在孟家,司機把這件事報告給宋婉汀。
宋婉汀很快就知道孟北堯偷偷做親子鑑定。
宋婉汀把孟北堯叫到自己面前。孟北堯的面板很白,他的身形與孟瑾州有些相似,五官卻柔和了很多,眉眼上,更像孟北堯的生母。
宋婉汀將親子鑑定報告的影印件放在孟北堯的面前,孟北堯知道自己的事情奶奶已經知道了,倔強地抿著嘴,一聲不吭。
就這樣,兩個人沉默了許久,宋婉汀嘆了口氣:“北堯,從今往後,這份親子鑑定報告,就當做從來不曾出現過,我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
孟北堯訝異地望向宋婉汀。
那個時候的他,尚且年少,驕傲與自持在見到親子鑑定報告的時候被粉碎一地,他咬著牙問宋婉汀:“那個女人是誰?”
他的親生母親是誰?
是不是和孟眠的母親一樣,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宋婉汀在心裡猶豫了很久,她很瞭解孟北堯的性格,孟北堯與孟眠不一樣,從小長在孟家,由何芳宜一手養大,何芳宜性格里的偏執,孟北堯學去了大半,這一點上,與孟北堯的親生母親倒是很不一樣。
如果不告訴孟北堯,孟北堯就會去查。
一旦讓何芳宜知道了,只怕是對這個要強的女人致命的打擊。
宋婉汀嘆了口氣:“北堯,我可以告訴你。”
“但是你要答應我,今天,我們在這個房間裡說的每一句話,從你踏出這個房間以後,就要一輩子爛在肚子裡,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你能保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