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笨。“
宣遙看著蔣青渾身帶刺的防備模樣,歪歪腦袋:“我還以為你早知道了。”
“好久不見。”
本想抬手打個招呼,不過因為傷勢嚴重實在抬不起來,遂作罷。
“你是什麼時候佔據小白身體的?”
蔣青臉色很不好看,但到底是放下了槍。
“沒多久,就剛剛捱打的時候。”
她這輩子大概是來替路白白受刑的,每次他被人欺負的時候都換自已頂上。
蔣青卻神情怔忡。
小白被綁來的時候是昏迷的。
所以就相當於,他幾乎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
像是馬上就要執行死刑的罪犯,忽然被判了死緩一樣,蔣青的神色一鬆。
但繼而又擰起眉:“你在這裡,小白又去哪了?”
“不知道,可能在我的身體裡,也可能在別的地方。”
說到這裡,宣遙驀然想起,她在穿到這裡來之前,在橋洞下看見的青年。
那張過分漂亮凌厲的面孔,那雙深邃的充滿壓迫的眼睛,即便長開了不少,她也絕不會認錯——
那就是蔣青的臉。
所以這是什麼情況?
這些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她穿到了過去的小白身上?
蔣青仔細詢問了她原來的身份和地址。
“我會派人去找,如果小白不見了,我要你的命。”
宣遙無語。
這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兩人說話的空檔,有黑衣保鏢匆匆進來,附在蔣青的耳畔低聲說話。
他以為宣遙聽不見。
實際上宣遙聽得清清楚楚。
“青哥,先生說船已經準備好了,讓您馬上就帶小白少爺離開。”
“路離呢?”
“先生安排了別人保護路小姐,趁夫人現在的注意力還在酒宴上,我們要趕快。”
“等會小白和你們一起走,我回去找路離。”
路白白的腿被打瘸了。
蔣青彎腰抱起宣遙,快速離開地下室。
宣遙靠在他肩上:“我能走。”
蔣青:“小白不能。”
“......”她真是嘴賤。
出來之後宣遙才發現他們身在一艘巨大豪華的遊輪上面,遠處燈紅酒綠,衣香鬢影。
有錢人真會享受。
甲板上橫七豎八倒著一片保鏢。
鮮血在無人知曉處靜靜流淌入海。
過於濃厚的血腥味縈繞在鼻端,讓宣遙的瞳孔不受控制地閃過一抹猩紅。
喉嚨乾咳發癢,已經乾涸的能量核幾乎是蠢蠢欲動,渾身血液滾燙,瘋狂叫囂著吞噬。
宣遙臉色微變——她忘記了,自已此刻虛弱至極,太過刺激的血味會令她失去理智。
她極快地低下頭,把臉埋在蔣青肩窩裡,急促地喘了幾聲。
蔣青還以為是自已的動作弄疼了她,皺著眉道:“忍一忍。”
宣遙抓緊他的衣角,聲音嘶啞:“你要回去找媽媽?”
蔣青不答。
宣遙深吸口氣,難以抑制,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冒了出來。
自從穿到這個世界,除了那一次喝過雞血,就再也沒有碰過這些血腥之物。
她還是想做人類。
不是一個以血為生的汙染物。
也不是隻會單純模仿人類的怪物。
她以為捨棄了自已的本能,就能和人類一樣。
只是怪物終究是怪物,一旦受到刺激,就會不可控制地異化。
只有鮮血才能澆灌靈魂。
只有殺戮才能扼制本能。
“帶我一起。”
宣遙揪緊了了手裡的一片衣角,尖銳的小虎牙控制不住地咬緊了他肩膀,眼眶充血發紅。
“蔣青,帶我一起!我...難受。”
“別任性。”蔣青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只以為她擔心路離。
他動作小心地把宣遙放入小艇,儘量不去弄疼她滿身的傷痕。
“我答應你,我會把路離完好無損帶回來。”
就像他的父親曾經答應過路離那樣,今天的他也做出了同樣的許諾。
哪怕明知這一去就可能粉身碎骨。
宣遙眼睜睜看著他決絕離去,滿心草泥馬奔騰而過。
哥!你害我!
快艇極速駛離龐然大物一般的遊輪,往最近的一處海島上駛去。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抵達小島的時候,一個不起眼的紅點忽然落在宣遙眉心。
渾身汗毛炸起,對危險的直覺令她當即察覺異樣,立刻矮身低頭。
“噗——”
一聲消音的槍響,子彈擦著她的頭髮掠過,遊艇被打穿一個洞。
身邊的保鏢立刻大吼:“調頭!島上有人埋伏!”
來不及了——
宣遙回過頭,看到後方有快艇破浪而來。
她本身的視力因為超負荷使用異能受過損傷,但小白這具身體卻是無礙,在她靈魂的加持下甚至看的更遠更清楚。
快艇上站著五個狙擊手,全是路夫人的手下。
他們被前後夾擊,此番在劫難逃了!
六個保鏢自發將她圍在中間,摁著頭不讓她起身。
“小朋友,你會游泳嗎?”
“我......”
話音未落,一個保鏢已經護著她跳進海里,躲避攻擊,其餘人奮力回擊。
宣遙的視線被深藍的海水淹沒。
機槍掃射肉體的聲音落在耳裡,透過水麵傳下來已經變得沉悶,卻格外刺耳。
明明是毫無聯絡的,她卻想起曾經被汙染物撕碎的無數戰友。
人類的血脈和理智在汙染物面前不值一提,被感染之後,能撐下去保持理智的人不過萬分之一。
守序者的數量向來是少之又少,總有力有不逮的時候。
因此在許多場戰役裡,頂在最前方的永遠都是普通人類組成的軍隊。
他們用血肉之軀為守序者鋪出一條勝利之路。
抱她入海的保鏢被流彈擊中,雙手無力地落下。
沉下去的那一瞬間,宣遙和他沒什麼情緒的雙眼對視。
他突然艱難地伸手撫了撫宣遙的腦袋,將一把冷冰冰的槍塞進她手裡。
宣遙瞳孔血紅,在冰冷的海底掙扎著向他游去,拼命想動用異能——
她驀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世界一片殷紅,漆黑的深淵吞沒了一切。
頭頂槍聲猛烈,激戰中保鏢接二連三倒下,遊艇駛去控制側翻入海。
鮮紅的血液逸散開來。
溫熱的屍體沉入海底。
宣遙微微張開唇,舌尖抿了一絲被海水稀釋的血液。
她的的確確是個怪物。
——宣遙心想,不過是這麼一點點的血味,就足夠她支撐她在水下呼吸和行動。
宣遙深吸口氣,閉上眼又抿了一口。
不敢喝多。
對人血上癮的日子,是她上輩子最恐怖的噩夢。
宣遙在水下游動,靠近巨大的遊輪。
追擊的人還剩一個,正打算靠岸爬上游輪。
宣遙自水下悄無聲息靠近,趁他彎腰的間隙突然從水裡衝出,快速出手勒住他脖子。
直到這人窒息暈厥,才把人扔到一邊,赤著腳上了遊輪。
她渾身淋著海水,略長的頭髮溼噠噠垂在蒼白的臉側,隱約露出一雙如猩紅之月的瞳眸,一身陰暗的死氣繚繞。
倒真像極了海里出生的怪物。
遊輪上一片死寂,宣遙摸不清方向,順著地上的屍體一路往前走。
隱約一道槍聲傳來,伴隨著女人的慘叫。
宣遙渾身緊繃,抓緊了手裡的槍,立刻衝過去。
是路離,路離在喊救命。
穿過一條陰暗的鋪滿紅地毯的走廊,眼前景色驟然開闊,偌大的宴會廳裡,兩方人馬正在僵持。
滿地的血腥屍體,蔣青倒在裡面,腹部鮮血直流。
路離正抱著他,滿手鮮紅,淚流不止。
“小青,不,不!不要死!”
“為什麼要替我擋那一槍!為什麼啊!小青,你醒醒!”
宣遙愣在原地。
受傷的人竟然是蔣青。
他的腦海浮現在地下室時,蔣青紅著眼說過的話。
“我父親就是在掩護路離逃走的時候被流彈擊中喪命。”
“我恨你們。”
他明明那麼痛恨著路離河路白白。
最後卻為了救人選擇犧牲自已。
“可惜了,我還蠻喜歡這個小孩,不過,既然養不熟,死也就死了。”
路夫人神情惋惜但不多,那雙高跟鞋優雅地踩在蔣青流出的血泊裡,漂亮的眼漠視一切。
和她對峙的是個面容俊朗但冷酷的男人,歲月格外優待他的容顏,四十多歲的模樣,依然俊美無儔,眼角眉梢都透著銳利的殺伐之氣,西裝革履,氣度不凡。
身邊的人恭敬地喚他:“談先生。”
談家現如今的掌權人,談今庭。
不愧是原著裡花了大段字數描寫的黑白兩道商業帝國的霸主。
倘若談墨白在這裡,想來也便是如此令人生畏了。
或許是宣遙的眼神太放肆,談今庭緩緩偏過頭,斜睨過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