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第三日。

這是一個被雨水洗過的清晨。對我來說，大雨過後的清晨格外清冷。我打算未來幾天都穿著厚一點兒的外套出行，還要在揹包裡放上一瓶熱水、雨傘和兩個塑膠袋。別人也許想不到，這個時節我會在揹包中儲備幾個暖身貼。

我乘坐352路公交車抵達馬口峪。之所以先來到這裡，是因為我想獨自一人調查點兒線索。他們在我身邊，我總覺得施展不出自已的本領。昨夜我梳理了整個案件，便迫不及待地想來到這裡。

我穿過人行道，徑直向那座管控室走去。當我要靠近時，一個男人從房間裡出來。我從未見過他，但是瞬間知曉了他的身份，他就是餘濤口中的師傅。我上前問好，表明來意和身份。他怔了半天，才讓蒼老幹燥的臉上做出微笑的表情，口中拘謹地連說三聲“您好。”

“您好，您的徒弟呢，他今天不值班嗎？”

“今天是他，現在正趕往這裡。我要去廁所，您進去坐吧。”說著，他想用鑰匙去開啟門。

“不了，我可以在外面等您回來。順便看看四周。”

“好吧，您隨意。”於是他朝建築的後方走去。廁所的位置應該就在那裡。

方圓百米有這麼一個建築，怪有孤獨的意味。說來它還處在風口上，迎面吹來一陣風，讓我不禁冷顫。我確定房間裡是沒有暖氣的，值守人員在冬季一定是靠空調或電熱暖氣來取暖。我盯著空調外掛機沉思，身後有漸行漸近的電機運轉的聲音。我轉身觀察，發現了與老者穿著的制服相似的人，他正騎著電動車向我面前駛來。我微笑著看他疑惑的臉孔。

“您怎麼來了，一個人？”餘濤將電動車停在我面前問，又伸出腦袋看我身後。

“是的，今天我一個人來的。”

他從座位上下來，我聞到了一股油煙味，他剛去過早餐店。他把車推到了上次停警車的那塊水泥坪上。

“怎麼沒進去？”他拿下一個手提包。

“您的師傅去廁所了。”

他明白似的拿出鑰匙，開啟了房門。我跟著他進入了房間。站在房外時我就注意到，窗戶開啟了一半。因此房間裡的汙濁氣味所剩無幾。他拉出一把椅子讓我坐下。而後老師傅也回來了，我又起身相迎。

“您坐。”他說，又對站在一旁的徒弟說：“傻站著幹嘛？怎麼不給客人倒水。”接著就看到他迅速動起身子，慌忙地左看右看。

“不用了，我不渴。”

“您說了算，”他用手勢制止住了徒弟，“您需要我在這裡作陪嗎？”

“如果沒有耽誤您的功夫的話，我想問您一些問題。”

“您儘管問，只不過不要太長時間，因為大約一個小時後，我們就要開啟欄木，像哨兵一樣站崗，防止有人擅自闖入。”他先是極為嚴肅，轉而哈哈大笑了起來。

“用不了那麼長時間，而且待會兒我會在一旁觀看。”

我發現餘濤倚在牆壁，默默聽我們對話。

“如果兩位都坐下，我的心理負擔會減少。”

聽了我的建議，老師傅又搬出一把無靠背的椅子，讓給徒弟坐，然後自已走到床邊坐下。上次我就發現，室內可供外人坐下的椅子貌似只有兩把。於是我只好轉向他們。感到時機不錯，我就開始提問。

“我聽說你們會在各自值班的時候去轄區裡檢查，尤其是會撿走不知道什麼原因進入其中的垃圾，諸如塑膠瓶、紙袋一類的東西。”

兩人猶疑地點點頭。

“之前，我和警官都提到是否發現異常狀況。現在我想舊事重提，不過我問的具體點，這個異常狀況是你們兩位有沒有發現不尋常又顯眼的物品，時間劃定在死者遇害當晚到接警的那天之間。”

他們面面相覷，沉默了半天。隨後老師傅先開口講話：

“如果我說實話，您可能覺得我不負責任。”他的目光從我的眼睛上移開，“我現在很少做那類工作了。又是彎腰駝背的，我受不了。這個光榮的使命我已經交付給他了。”

說到餘濤時，他木訥地點點頭，我向他投去探詢地目光，於是問他：“是嗎？我再說得準確點兒，您有沒有發現透明的酒精瓶或飄來的口罩。”

“對的，這份工作我做的最多。”他說，“但是我也的確沒有發現什麼您說的這麼醒目的東西。”

“行人走過的路邊也沒發現？”

“沒有，也許曾經有過，但被風吹出了我們的轄區，吹到很遠的地方去了。而且那幾天還有大雨，沖走了也不一定。”

我心灰意冷，還以為能獨自發現驚人的線索呢。我苦笑著說：“既然這樣，我的問題便問完了。”

“我知道是誰害得您白跑一趟，”老師傅正色道，“那些不定期來拾荒的人。可不是嘛，發現死者的就是他們中的一個。有些人會騎著三輪車來，搜卷半天，然後帶走大半車有價值的廢品。下回我們碰到他們會幫您問個一清二楚。”

“不必了，即使撿到了，我想現在也都進入了廢品收購站了。”

“真可惜，”老師傅面色凝重，“不過我仍會在看見他們的時候多嘴問一句。你也要問，聽到沒有？”他對徒弟說。

“您就放心吧。”餘濤說，“您不著急去吃早餐嗎？再晚會兒餐館就關門了。”

我耽誤了這位老人家的用餐時間，於是不好意思地說：“我這裡沒有問題了，不再勞煩您了。請問我能借用這裡的廁所嗎？”

“我帶您去。”老師傅前去開門。

“不了，您指下路就行。”

“出門左拐，沿牆邊一直走，盡頭一個小門裡就是。”

於是我示意離開。廁所內是便池，沒有引起我的憂慮，而且環境潔淨，不像是兩個大男人所使用的地方。方便過後，我沒有原路返回，而打算從建築後方繞過去。就這樣，我發現了新鮮的奇觀。在牆邊有一排竹架，上面爬滿了藤蔓。我細心觀察，分辨出了三種植物：黃瓜、南瓜和葡萄。而幾步外是一塊客廳大小的土地，上面有幾行幾乎光禿禿的、葉子毫無生機的植株。這顯然是一塊用來栽培應季蔬菜的微型菜園。植株下方有數顆腐爛的番茄和辣椒。

我回到房間向他們告別。

“這個夏天，你們房後的小菜園的收成怎麼樣呀？”

“還行，我們摘下來的果實給我們解了饞，還炒了幾頓菜。我們打算天氣好轉後再種點兒，保證直到夏天結束都有新鮮可口的蔬菜。不過這次改用現成的幼苗，播種種植沒有用。再做個小棚子，防止惡劣天氣降臨。”

“我真羨慕你們的閒情逸致，”我豔羨不已地說，“我就不同了，我現在要去案發現場瞧瞧。所以我們就此別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