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和老師傅一起離開的。當走到交叉路口時,他與我告別。我多嘴問了他們的住處。他告訴我他們住在和小芸相同的社群,他還玩笑著說沒準在上下班途中碰見過小芸。他悄悄地說,那是單位免費配套的房子,兩室一廳,又大又好。我又問他為什麼不像徒弟一樣騎電動車上班。他回答說地方不遠,而且多走路有益身體健康。這讓我對他的健康狀況毫不擔心。我沒有回頭看,但我感覺餘濤一定是看著師傅的身影消失才回到房間,準備接下來的重要的任務。
我獨自走在這條水泥路上,努力去感受當晚小芸的心境與想法。她從不會在夜間行走時佩戴耳機,這可是防範侵襲最忌諱的事。因此不會聽不到身後的動靜,小心謹慎也是她的處世原則。她一定認識那個人,否則不會掉以輕心。我懷疑劉新舟當日在審訊室裡的表現都是裝出來的。我很氣惱,邁著快步走向涼亭的方向。我知道那座涼亭的位置,小芸曾將獨自遊覽涼亭時拍攝的周邊景象的照片釋出在朋友圈中。不過即便我沒來過,也能透過對比景物找到它。
不費多大的功夫,我看到了涼亭的頂部。越往前走它的的模樣就越大。穿過綠油油的綠植,沿著一小段蜿蜒的碎石路,我進入了以涼亭為主的小景區。樸實無華,我在第一次來這裡時就當著小芸的面評價了它。
我心中的團團疑雲難以消散,始終不明白她提出來這裡或願意聽信男友的謊言在深夜來此的理由。這路上還沒有路燈,如果我晚上來,一定會擔心有鬼從綠植中竄出來。我皺著眉頭,往地上看,涼亭的四周下是石板鋪就的地面,上面落滿了枯枝敗葉、昆蟲的屍體和昭示著有人到此停留的菸蒂。我想應該沒有人專門來負責這裡的衛生。
難道說這些菸蒂中,真的有他在這裡待了很長時間而留下的?但是菸蒂型別不一,我也不知道他抽吸的是哪一種。
不管怎樣,我應該撿取一些,交給警方。我的揹包中有富餘的小證物袋和一次性手套。我戴了一副,然後將相似的菸蒂夾入同一個證物袋。我總共採集了無法定義的四袋證物,將它們統統放入我的揹包裡。我頓感骯髒噁心,身體抽搐了一下。
我準備離開,卻在一瞥綠植時,發現了一個綠色的包裝瓶。劉新舟說過當晚曾喝過一瓶綠茶,似乎就是這種一升裝的。他在晚上喝這麼多提神醒腦的綠茶,是不是為了讓自已有精力去做壞事?我對它沒有任何想要帶走的想法,更不想去把它易位。於是我用手機拍攝了一張照片,用來展示給鍾銳看。萬一在我離開後,拾荒的人過來撿走了怎麼辦。不過話說回來,在他們的調查中,竟沒有驗證嫌疑人的證詞而去實地核實這一項嗎?樹木沙沙作響,散發出清新的植物氣息,但我還能聞出一股腥臊的氣味。
在路上,我給鍾銳打了電話,告訴他我擅自行動的事。他沒有生氣,反而讚賞我考慮縝密。他說他們的人正在來的路上。如果我晚些時候走,或許可以碰見他們。我不想多逗留,一笑帶過。接著我問他找到黑衣人了嗎。他並沒有直說,讓我快些回來。但聽口氣,一定是有結果了。我果斷地說馬上就到。我的內心波瀾起伏,加快了腳步,恨不得穿梭到他們的單位。
遠處傳來火車的鳴笛聲,我遙望到一列滿載煤炭的火車呼嘯著向遠方行駛。在岔路口,我飛快一瞥管控室,那個男人站直身子,低著頭,好像在寫著什麼。我想,他的工作大概完成了。
公交車把我載向目的地,下車後我又走了數十米。等我徑直走過走廊時,才意識到我已經把這裡當成了工作單位,自已儼然成了他們當中的一員。而他們也沒有對我直闖透過的行為感到震驚。
敲了三聲門,我就快速地扭轉了門把手,見我推門而入。兩人都表現得很自然。我急不可待地從揹包中拿出收穫的成果。胡曉毅接了過來,細緻端詳。
“我不知道他抽的香菸的牌子,”我說,“但如果他當晚去過涼亭,這些菸蒂中就留有證實的證據。”
“你也很有把握嘛,正如那天他回答問題時的語氣一樣。”鍾銳拿起這幾個證物袋,懸在半空觀察。“有兩個牌子的香菸我抽過,口味醇厚。”
“當然啦,吸菸的人每逢緊張之時,必定會犯煙癮,連抽數根香菸。看數量,他至少抽了半盒。他還說過可笑的話,用煙氣燻蚊子。”我發現幾日來我的譏諷能力大增,而物件只有劉新舟一個人。“還有另一個證據,只不過體積偏大,我沒法帶來。”
“是一個綠茶瓶吧。”鍾銳將證物放下,走向座位。
我全身猛地一抖,心想他如何知曉十多公里外的事情。我沒做聲,期待他的解釋。
“在你到來前,我接到了去往現場的警員的電話。他告訴我們這個發現。”
我愁眉一展,點頭稱是。“拎著它來怪怪的。”
然而只聽得他語氣變調,鄭重其事地說:“你的勘查能力有待提升,竟然沒有發現涼亭背後地上的一串手鍊。”
“手鍊?”我的眼珠打轉,思緒飛速趕往那裡,“一串手鍊,這和案子有關嗎?”
“我們剛剛就去調查小芸手機上的購物記錄,並未發現這條手鍊的訂單資訊。”
他拿出自已的手機,點選了幾下,然後走到我面前將手機正面朝向我。“喏,這是現場警員發來的照片,就是這條。您看到過她戴在手腕上嗎?”
這是一條紅瑪瑙手鍊,瑪瑙圓珠宛如紅豆,十分好看。背面正是我見過的涼亭下的那種地磚。我的身體此時彷彿又回到了那裡,杵在現場發呆。在靜默中,我苦思冥想和這條手鍊相關的記憶。我好像想到了什麼,於是拿出手機,翻看小芸以往釋出的朋友圈。我依稀記得在某條上看過一眼。
不一會兒,我找到了由三張照片和一段話構成的朋友圈訊息。第一張是手鍊捧在手上的照片;第二張是戴在手腕上的照片;第三張是個紅彤彤面孔的表情包圖片。我默唸了圖片上的那段話,雖感不值,但它卻表明了手鏈的來源:‘我們家那位送給我的,好看吧?’底下是多人點選的愛心,也有我留下的。我告訴鍾銳這個訊息,把手機遞給他。
“這是一條證明了,”他打了一個響指,“如果上面還留著小芸的身體痕跡,那就能從側面說明一個事實:小芸的確去過涼亭。”
我點頭回應,太陽穴和身體各處的血管直跳。
“噢,這一定是小芸與男友在掙扎過程中,弄斷了串繩造成的,當時天黑他沒注意。或者是小芸自已留下的暗示性證據。”我惡狠狠地解釋,又在心裡咒罵那個男人奸詐狡猾,他一定捨不得錢,買了一件質量差的便宜貨。
“是這樣最好,我們就能省點力氣,不再去找另一個人。”胡曉毅在一旁插話,但卻提醒了我。
“你們不是說找到了那個黑衣人了嗎?”
“不好意思,人還是沒有找到,不過卻鎖定了他的住處。”鍾銳一隻手搭在桌上,另一隻手叉在腰上,“我們的計劃是晚上直搗黃龍。聽他的鄰居說,他也工作到很晚,要二十二點半以後才會回來。另外你可能覺得匪夷所思,其實他的住處離案發現場並不遠,只相隔三個間隔距離不長的公交站。他之所以在深夜輾轉多地,就是為了迷惑我們,使追蹤和調查不那麼容易。”
“嗯,我依舊認同他有不良的居心。但現在這條手鍊證明了當晚小芸是跟她男友在一起的呀?”我說。
“兩人身上都有嫌疑的砝碼,而在我們的天平上,指標開始傾向了小芸男友的那一邊。”鍾銳形象地比喻道,“我的想法是這樣的:黑衣人顯然認識小芸,當晚尾隨她的計劃是要對她做點兒什麼,確切的說是猥褻。卻不巧發現有人捷足先登了,而那個人正在對小芸做著相同的事。於是他拿出安全套,戴上後自慰,然後離開了現場,坐上公交車後將它扔進了垃圾桶裡。那麼他為什麼兜圈子呢?或許是要防止其他人的追蹤,我認為是小芸的男友。因為黑衣人可能又看到了他試圖殺害小芸的畫面。”
鍾銳的推測震撼了我的心,我不敢相信還有這等情節。
“他可以報警呀,怕什麼?”
“哈,這對一個打算猥褻和有某些心理疾病的人來說是難以啟齒的事。而他真的被那一幕嚇壞了不敢聲張。車內監控不是顯示,他一直低著頭嗎?我想他是在閉眼安撫劇烈跳動的心臟。”
“安全套的問題又是怎麼解決的?”
“這要感謝公交車司機和站點的清潔制度了。他們把所有車上的垃圾統一歸置在一個地方,然後進行分類,放入規定的垃圾袋中。並且還要囤積多個垃圾袋後,再叫來垃圾回收車。司機告訴我們,幸運的話可以翻找到。於是我們的警員突破重重垃圾和細菌,終於在一個垃圾袋中找到了那隻安全套。經司機檢視,確認它為當晚黑衣人扔棄的安全套。不過我們又鑑定了一番,發現它與小芸包中的安全套不一樣。所以說安全套是他本人帶來的。”
聽到了令我不勝厭煩的話,我渾身顫抖,繼續問:“外表面上能檢測出小芸體內的液體嗎?”
“我們做過這項檢測,但沒有檢測到任何與小芸相關的生物痕跡證據。不過安全套中的確有黑衣人本人的精液,這一點千真萬確。”
“那麼黑衣人幾乎沒有了嫌疑?”
“誰知道他會怎麼說呢。”胡曉毅又插入說。
“對呀,我也想聽到他的解釋,再做進一步分析。”鍾銳懷抱雙臂,“對於劉新舟,我們按兵不動。至於黑衣人,當然要在黑夜裡對付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