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兩天，溫意然沒有再每天遊走在於可可能會出現的地方，只是在偶爾得空的時候，會把自已鎖在房間裡反覆觀看於可欺辱自已的那個影片，然後把裡面的音訊提取出來存好。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難得的雨天，又碰上補習班的課程完結，因此許多孩子都興致高漲，唯有溫意然，情緒並不那麼高漲，哪怕看到自已試卷上的分數還不錯，也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很清閒，她還是沒辦法興奮起來，好在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喜怒於形的自已了，因此至少能在溫家夫婦面前保持著輕鬆愉快的假象。

從補習班出來的那個中午，溫意然沒有回家，而是揹著書包撐著傘在附近閒逛。

夏日的雨總是一陣接著一陣，慷慨豪爽，卻又捉摸不透，你以為它已經停下的時候，它則會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再次跌落在你的雨傘上，噼裡啪啦地開場大會；當你以為它不會停的時候，它又會在某個瞬間悄無聲息地消失，然後隱入逐漸燥熱的空氣裡，再無蹤跡。

比如此刻，就在大家看到天空有漸漸變藍的趨勢，並放心地走進天空下後，卻不料只過了幾分鐘，天色忽而又變，灰色的雲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將天際的明媚圍剿殆盡，然後毫不客氣地又澆了行人一身雨水。

身邊時不時有人罵罵咧咧地跑過，腳下濺起的水花也免不了沾染上她光潔的小腿上，溫意然看著被弄髒了的鞋面，默默退了回去，避開了人群。

此時是紅燈，身邊又來了一群等著過馬路的孩子，溫意然正準備收傘時，卻赫然聽到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雨都下了多少天了，真煩人。”

好不誇張地說，在聽到這個音色的時候，溫意然覺得自已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正準備收傘的手也一頓，幾乎是沒有多想的，她壓下傘緣，擋住自已的臉，然後又拿出手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點著螢幕。

那邊的女生並未關注到她，只是在說完這句後，她身邊的同伴忙不迭回應:“就是，下了好幾天了，我感覺自已都快發黴了。”

接著，又有一個略有些粗的男音響起:“要我說，你也是自找的，誰讓你死活不讓你爸的司機來接你。”

“他要是來接我，我還能這麼順利地跟你們溜出來玩兒？”

是於可的聲音。

男孩兒沒再說話，另一個女生則搶過了話頭:“哎呀，我說你爸媽也真是，都高中生了，幹嘛還管你管得那麼緊？”

“還好爸，我爸不怎麼管我的。”於可沒什麼情緒道，但是很明顯避開了提及她的媽媽，然後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綠燈亮起，她才懶懶地道了一句“走吧”，然後便率先離開。

身旁的兩個女孩一個男孩也跟了過去，溫意然收起手機抬高傘簷，看著他們的背影在雨霧中變得模糊了一點後，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這個下午一如既往的普通，但對於溫意然來說，又沒那麼平凡，因為在並不充裕的時間裡，她又見識了關於於可的更多面。

這天之後，雖然沒了補習任務，但是溫意然每天還是會早早地出門，對於她的去向，溫良夫婦很放心，偶爾夫妻倆休息在家，看著女兒揹著書包出門，他們也當她是去圖書館學習。

溫意然確實是出門學習的，只是在特定的時間裡，她都會風雨無阻地前往一些江璐說過的固定場所，偷窺者似的搜尋於可的蹤跡。不過生活不像電視劇也不像小說，在她眼裡如惡魔一般的於可並沒有每天四處發瘋以便於她收集素材，相反，除了偶爾和三兩個朋友溜出去玩玩發洩一下情緒，更多的時候，她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學習的路上。

聽江璐說過，初中的時候不管學什麼，於可媽媽基本都是請私教在家為女兒服務，但是於可一直都不喜歡這樣的模式，因為她覺得不自由，現在看來，她應該是沒少為自已爭取，才換來別人都苦不堪言她卻甘之如飴的補習方式。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影片，如果不是自已撞見她欺負人，溫意然都覺得於可就是一個家境好且努力上進的不過有些壞脾氣的千金大小姐。

真是諷刺啊。

可是這就是事實，人類也總是這麼複雜這麼多面，於可是，江璐是，她自已也是，唯一不同的，就是這麼多年以來，淺薄的良知時刻拉扯著她的理智，讓她從來不想過把自已的不滿與痛苦轉移給他人，至少到目前都是這樣。

於可坐上自家的豪車呼嘯而去，溫意然也收回了視線，往家的方向走去。

七月很快就過去，八月上旬的某天，於可坐上了去某個歐洲國家的飛機，而在她離開的頭一天，她和溫意然打了個照面。

那天是個豔陽天，於可結束了國內的假期課程，直接掛掉了媽媽的電話，然後準備打車去預定好的地方和夥伴們匯合，準備好好放鬆一下，只是在等車的間隙裡，當清楚馬路對面那個特別熟悉的身影后，她的好心情忽然就這麼散了。

隔著一二十米的距離，溫意然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的臉色慢慢沉下來，以至於面前跑過了好幾輛空車都沒有注意到，不僅如此，看到女孩深沉得如同夜空一般的眼神，她一向目中無人的眼裡竟然少見地浮起了一點慌亂。

見她這樣，溫意然本來緊繃著的神經忽然鬆了很多，也是在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原來於可那樣的人，也有害怕的時候。

想到這裡，她忽然譏誚地揚了揚唇，這抹沒有情緒的微笑配上她幽深的眸子，顯得莫名的怪異，倒是讓於可更加緊張起來。

於可確實高傲，也囂張慣了，但是她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比如她媽，比如那些位更有錢更高位的叔叔阿姨，比如，那個一直被她記在心裡的相機。

本以為溫意然搶走相機又消失不見，外面也沒有一點風聲，她應該是害怕得躲起來了，沒想到這人現在竟然會出現在這兒，還一副意味不明的神情，真是讓人不爽，當初就該利索點按原計劃拍完照的，否則，現在她哪兒敢這麼囂張地出現在自已跟前。想著，她挑釁地微微揚頭，略微支出的下巴正對著溫意然，始終如一的高傲自大。

站在對面的溫意然把她的所有動作神情都盡收眼底，原本就沉著的心更是往下墜了一下，她早該知道，老祖宗是不會隨便創造成語的。什麼積習難改本性難移形容她還是太溫和了，感覺狗改不了吃屎都不足以形容出她此刻的醜惡嘴臉。

就這樣對峙了三十秒，綠燈亮了，溫意然想轉身離開，於可卻穿過馬路徑直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