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個時候,溫意然才突然有些理解了父母以前的一些做法,她還是不贊同,但確實理解了。
微嘆一口氣,她帶著些鄭重開口道:“也許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但是你是真的很勇敢,也很厲害。”
“我知道,可我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勇敢,我只是從小就脾氣倔強,好在我在學習上有那麼點優勢,我們老師也很看中我,所以在學校裡,她們也最多隻是逞逞口舌之快,不敢對我做什麼,今天就當是我運氣不好吧。”女孩撇了撇嘴,不屑道,然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將話題掰了回來,“不過,你跟我聊這些的目的是什麼?還有,你既然拍了她欺負別人的影片,卻又不打算發出去,這又是為什麼?按道理說,你應該也非常討厭她吧?”
“我的確討厭她,甚至還痛恨她,但是光有這些,確實還不夠。”溫意然靜靜回應,“因為我還不知道到底什麼才是最有可能戳穿她心窩的。”
“哦,有點意思,”女孩挑起眉,忽然湊近了一點,問,“我覺得,我還真知道點什麼,你要不要聽?”
“什麼?”
“我說了,你得把那個影片發給我。”
“抱歉,”溫意然搖頭,“我會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嘁。”女孩又撇了一下嘴,然後雙手抱胸,不相通道,“得了吧,你不過也是個學生,搞得這麼高深莫測幹嘛,我看啊,你還是怕她。”
“不管你怎麼想,我確實不是因為怕她,我只是還需要點時間,而且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想讓你幫幫我。”溫意然依然很平靜,只是眼神裡的冷意在逐漸蔓延。
聽她這樣說,女孩也褪去了懷疑和輕蔑,仰頭將杯子裡剩下的冰倒進嘴裡,然後面無表情地把它們嚼爛,吞嚥,直到口腔裡的涼意往全身擴散,驅散了心中的那點不舒服,她才又道:“據我觀察,於可好像也只有在她媽面前才會收斂一些,當然,這也只是我的觀點,不一定正確。”
“沒事兒,你說說。”
“上學期半期考試於可沒有考好,家長會上,於可的媽媽雖然沒表現出什麼來,但是於可的臉色明顯不好,說實話,我還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一面,畢竟平日裡她從頭到尾透出來的都是拽。說來也是巧,那天放學後我媽因為著急回店裡,就沒和我一起回家,那會兒我肚子也剛好有點不舒服,就沒急著走,而是先去廁所蹲了很久才出來,等出來的時候,同學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於是我也抓緊時間收拾了一下書包,準備回家給我爸媽做飯,快走到行政樓的時候,我忽然看到於可她媽正在和於可說著什麼,再然後,她突然抬手就給了於可一巴掌。”
說到這裡,女孩突然有點興奮起來,她支起下巴勾起嘴角,道:“你應該還沒見過於可吃癟的時候吧?老實說,我也沒想過會看到這樣一幕,因為她媽媽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甚至還是和藹可親的,卻忽然就來了那麼一下,把我都嚇了一跳,倒是於可,別看她平時骨子裡都透著驕傲和戾氣,但被她媽打了之後,硬是連頭都不敢抬,只好像說了一句‘是我的問題,我會改的’,你說,她媽得厲害成什麼樣才會讓她怕成這樣啊?”
溫意然聽完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思考了一下後問她:“你再具體說說,她平時的惡劣都體現在哪些地方?”
“嗯……”女孩仔細回想了一下,略微蹙眉,“說實在的,你說她霸道吧,她好像也沒有說逮住誰就欺負誰,說她不霸道吧,她又真的是惡劣到骨子了,而且惡劣得狡猾又可惡,不過也是奇怪哈,我不過是因為學習的問題不贊同她的觀點,她就和我槓上了,而那個把她衣服弄髒了的同學,她卻只是皺了皺眉頭,說了幾句重話就過去了,你說,她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怎麼的,她欺負人還要挑日子看心情的?”
溫意然沒再說話,而是仔細回想了一下影片裡於可說的那些話,還有從江璐那裡聽來的一些資訊,然後認真分析:“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她嫉妒你,才會比較針對你?”
“嫉妒我?”女孩覺得可笑,“我有什麼可值得她嫉妒的,她長得漂亮學習也好,家境也很不錯,嫉妒我幹嘛?當然,我承認我在意學習上比較容易開竅,但是不至於吧?”
“也許吧,這也只是我的一個猜測,因為我對她的瞭解也不多,我只是從一些細節上覺得,想到了這個可能。”說到這裡,溫意然停頓了一下,又道,“她看起來確實什麼都有,但是從來不會有人的人生是毫無缺憾的,也許你身上有她所沒有的,或者說你有她渴望擁有又不可能擁有的,所以她才會針對你。”
“雖然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不會吧?”女孩還是不敢置信。
溫意然並沒打算說服她,只是笑了笑,道:“你不用在意,都說了這只是個猜測而已,至少我們知道了她也不是完全天不怕地不怕的。”
“可是知道她怕她媽又怎麼樣?難不成你打算把影片發給她媽,讓她媽看了之後一氣之下揍她一頓?”
自然不是。
溫意然淡淡搖頭,“不是,我只是想推測一下她成為現在這個樣子的原因。”
“這很重要嗎?”
“不算重要,但也不是不重要,只是瞭解了原因,也許就能找到更合適的方式讓她崩潰。”
“你想得還挺遠的。”女孩忽然佩服起她來,道,“我就只想著讓她好好丟一下臉,嚐嚐被人說三道四的滋味,根本沒想那麼多。”
很正常,因為你還小。
溫意然在心裡慢慢道了一句,然後又開口:“當然,不一定會有用,因為我們畢竟也只是學生,做得過火了還會給大人帶來負擔,甚至會影響前途,我只是太希望她狠狠被打擊一下,所以有些想當然了,其實你的觀點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我還想再收集些更多的東西,至少得讓她苦得久一點。”
“嘖,”女孩眼裡的光又暗了下來,她嘟了嘟嘴,不滿道,“雖然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但是我還是不甘心等這麼久,因為她真的很討厭。”
“我知道,”溫意然口罩下的表情變沉了一點,“她不僅討厭,還很惡毒,我對她的厭惡,不比你少。”
“那她都是怎麼欺負你的呢?”聽到這兒,女孩有些好奇。
溫意然動了動嘴唇,剋制住了自已的分享欲,平靜道:“這個,以後有時間再聊吧,今天謝謝你的分享,我還有事,得先走了,這樣吧,你留個電話給我吧,等有個好機會了,我會聯絡你的。”
“可以啊,不過你叫什麼名字呀,總不能到時候直接叫你‘喂’吧?”女孩拿出便利貼,一邊寫下自已的號碼,一邊好奇地問。
“暫時就先這樣叫我吧,等有機會,我會正式向你介紹我自已的,還有,今天謝謝你和我說的這些。”
“你還真是謹慎。”女孩嘀咕了一句,倒沒勉強,只是把便利貼遞了過去,提醒她,“記得你說過的話,如果沒有什麼好辦法,就把影片發給我,反正既然有能打擊她的證據,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嗯,一定會的。”做完這個承諾,溫意然朝她笑了笑,揹著包包快步走出了冷飲店。
走出店門她低頭看了一眼便利貼,才發現女孩把她的名字也寫了上去。
李南嘉,很好聽的名字。
說實話,她其實是很欣賞這個女孩的,但是就目前的狀況來看,她還不太想和她走得太近,因為在還是譚笑的時候,她早就養成了隨時警惕他人的習慣,更何況,她心裡的憤怒還在攀升,她的陰暗面也在不斷擴大,她沒辦法隨便輕易地相信任何人。
至於於可嘛,她雖然還是不夠了解她,但是已經能透過已知資訊大概猜出她為何明明什麼都有了,卻還是如此刻毒薄情,因為壞情緒就像水,通常是由等級高向等級低轉移,由強者向弱者轉移。
就像於可,出生尷尬,母親卻無比要強,自已都做不到的事情,卻要求於可必須做到,比如學習,比如競賽,比如擊劍,如果女兒一旦沒做好,那麼她就會用堪稱殘忍的方式對女兒進行口頭和身體上的侮辱。她從外界接受了多少惡意,就會不由自主地把這些惡意轉移到自已女兒身上。
江璐她們還小,興許聽到有些事情的時候只覺得於可的媽媽很兇很嚴厲,但是對於來自2024年的譚笑來說,這不僅僅是嚴厲,這是病,還是傳染病。只是,於可的遭遇不應該是她用無辜的他人發洩心中惡氣的理由,絕對不是。
當然,這一切可能也只都是她的猜想,因為生活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講邏輯的,總有那麼些時候,總有那麼些人,並不按照所謂的規矩和約定俗成的方式與這個世界相處。
但不管怎樣,錯的就是錯的,做了錯事,要麼該嚐到惡果,要麼就是該得到應有的報應,至於該怎麼讓她得到該有的報應,溫意然還沒想好,她只知道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一切都還不夠。
帶著滿腹心事重新走到太陽下,當熱辣的陽光重新鑽入每一個毛孔,驅散了她從空調屋裡帶出來的殘留的冷氣後,溫意然重新撐開陽傘,走進了炎炎夏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