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再次蹙眉,他正色道:“兒臣想讓方正化從魏老所領的淨軍之中挑選出五十人,照兒臣之想法操訓一番。”
“朕準了。不過,皇兒你此刻最應做的便是好生歇息。除此之外,剩下的一應事情全部交予廠臣去處置即可。”
天啟皇帝有些遲疑地說道,此時他眉宇間的關切更見濃厚。
畢竟他是個皇帝,整個帝國之內唯我獨尊,哪怕是面對自已最信任的人,天生對這種事情就具有一定的敏感性。前宋趙匡胤曾有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父皇儘可安心,兒臣會對方正化面授機宜,並由其來親自操訓。”
朱慈炅此刻說話也開始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廠臣,你即刻就帶那個方正化去挑人,務必要挑那些能夠忠心為主、實心做事之人。此事任何人不得設阻,不得遷延!”
天啟皇帝厲色吩咐完魏忠賢,便抱著朱慈炅急匆匆地大步往永寧宮寢殿走去,宮女寰兒滿臉焦急、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
魏忠賢與方正化同時躬身彎腰,叉手為禮,齊聲道:“奴婢領旨。”
禮畢,魏忠賢在前,方正化在後,二人相繼離去。
翌日,乾清宮傳出諭旨:著都察院御史楊維垣升右僉都御史,任鴻臚寺右少卿,即日出使北地,安撫蒙古諸部事宜。
遼東寧遠城,撫衙大堂。
“袁撫臺,此番塔山之事是老夫之過,是老夫一力堅持出兵援錦,滿、尤二帥等諸位將軍才會在笊籬山受挫,咱家事後必會向陛下與廠公如實稟報,並自行擔下此責。”
劉應坤有些不忍地看著堂下的滿桂、尤世祿、祖大壽等幾人。
此刻,他們滿臉都是抑鬱、疲憊、慚愧交織之色,幾乎都是渾身血跡,恐怕他們也分不清是自已的還是敵人的。
“劉督何出此言?你我二人均有守土之責,值此兵兇戰危之際,更當同心同德,攜手共進退才是。此事無需多言,本官必與劉督共擔之。”
袁崇煥臉色陰沉,可又無可奈何。
當初總兵滿桂與內官孫茂霖率部出關來援,他甚是高興,雖與滿桂有過嫌隙,但仍以巡撫之身,親往迎接,與其把臂言歡。
然而好景不長,滿桂不知怎麼就與一直對袁崇煥未能出兵援錦之事頗有成見的鎮守太監劉應坤勾搭成奸。
劉應坤抬出權勢熏天的魏忠賢及他自已鎮守太監的身份,硬逼著袁崇煥派出尤世祿、祖大壽率領的一萬寧遠騎兵,合滿桂帶來的騎兵,共計二萬餘人出征援錦。
大軍一路往北而去,為防不測還由劉應坤出面聯絡了水師傅以昭以沿途接應,並且還選擇了一條緊靠海岸的北上路線。
援軍行至塔山堡附近時,尤世祿親率的近千人之前鋒營與由代善三子薩哈廉率領的建奴護糧前鋒在笊籬山腳下不期而遇,彼時建奴的前鋒小隊僅有不到百人。
彼此之間相互試探、攻伐,雖接戰良久,可交戰雙方傷亡卻是甚微。
因人數相差實在太大,薩哈廉便率隊邊戰邊退,前鋒營以及隨後趕來的援錦大軍見狀則開始窮追不捨,意圖全殲此股奴兵。
不期這是建奴的誘敵之計,援錦大軍遂被引入莽古爾泰、阿濟格、豪格等人率領的正藍旗護糧隊主力所設的埋伏圈。
兩軍大戰隨即爆發,建奴上下雖單兵素質極高、作戰勇猛,然僅數千人對陣兩萬餘明軍進行圍攻,實在是左支右拙。
經雙方一個多時辰的浴血奮戰,援錦大軍終得以脫離埋伏,隨後兩軍便陷入對峙。
最後,建奴全軍就近撤入塔山堡,而援錦大軍則無功而返回寧遠。
思慮至此,袁崇煥臉色冷厲,出言問道:“此番與建奴交手,為何兩萬人對陣數千人卻未能戰而勝之?你等可有話說?”
“撫臺,此戰是滿某過於孟浪、急於建功,從而疏忽大意,最終致大軍落入建奴埋伏。滿某有愧於劉督託付,也慚愧於未能聽從撫臺勸誡,請撫臺、劉督治滿某的罪。”
年近五十卻仍舊鬚髮皆黑的黑臉老者單膝跪地行禮,悶聲悶氣地說道。此人便是官拜左都督、大明山海關總兵官滿桂。
“撫臺,那建奴確然精於野戰,戰陣之上也是頗有章法,不是末將長他人志氣而滅自家威風,此戰若是兩軍人數相當,我等想突圍,恐怕絕難做到。”
尤世祿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撫臺,末將在此次交戰中確然受益良多,然而我軍數百人傷亡之責,末將願一力承擔。”
說到最後,如今年紀不過三十左右的尤世祿目光愈發堅定,其間甚至夾雜了一絲絲的興奮。
祖大壽也陰沉著臉,沉默不語。其實這裡他最鬱悶,他是袁崇煥的嫡系,在援錦的所有人中,他最為了解袁崇煥的戰略意圖。
大軍出兵援錦後,他曾多次勸說滿桂與尤世祿當小心謹慎,不可冒進,卻幾無任何收效,無奈只得作罷,最終大軍無功而返。
“祖副戎,你可有話講?”
袁崇煥別有深意的看著祖大壽問道。
“撫臺,屬下無話可講。此次援錦屬下畢竟參與其間,而我大軍此番受挫,屬下責無旁貸,甘願領罰!”
“唉!你們呀……本官真不知該說你們什麼好。本官問你們,若是下次再與建奴相遇,你等可還敢戰?”
說罷,袁崇煥臉色陰沉著望向滿桂,目光中有些許晦暗不明。
“撫臺大人,若再如前日那般與建奴遭遇,老朽絕不再後退半步,必會死戰到底。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為大義,死則死爾。”
這個老滑頭!此人平素勇則勇矣,但卻也實在是滑不溜手。袁崇煥不禁在心裡腹誹,兩軍陣前,哪還會再次遇到如此次這般將近三四倍於敵軍的戰機?
滿桂此人其實屬於大器晚成之輩,他自幼善騎射,隨軍入伍便作戰勇猛,且斬獲甚多,因其性格粗鄙、莽直,為上官所不喜,故往往只獲賞金,卻無法升得一官半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