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日王家便有人來了。正是王縣公和王子仁王子騰父子三。
王子仁比之王子騰脾氣還要差三分,打小在家就是個潑皮性子,頑劣不堪。知曉大妹妹在賈家受了這等委屈,按耐不住跟著王子騰他們一塊兒來的榮國公府。
“今日來,是為了慶賀親家公又添弄瓦之喜。”王縣公抹了把鬍鬚繼續道,“也不知我這女兒在貴府添了多少麻煩,在家中時,我與她倆哥哥向來就嬌慣著。親家公可是知道賈政納妾之事啊?”
賈代善知曉來者不善,是孃家人找場子來了。“縣公玩笑了,我那二兒媳向來孝順,每日晨昏定醒伺候公婆,誰家不說她賢淑。今日來是?”
“這一來就是想問問為啥你賈家逼著我妹妹納妾?”王子仁嘴巴一扯,賈代善卻笑了。“我道今日是個好天氣,喜鵲叫的歡。沒想到是你們上門討債來了。”王縣公一聽放寬了心,“李順兒,把你二爺叫來,說是他老丈人有請,慢了一步就挨十棍子。”
賈代善蓋上蓋,也不喝了。心中卻在可惜上好的楓露茶呢,這蠢貨盡給他添麻煩。賈政一聽是父親身邊的李順兒來找,連忙上去迎著。
李順兒卻面笑皮不笑,推遲了他給的銀子。那手正直的很,筋骨都繃緊了。“二爺,老爺在正院迎客,王家的主子們都來了。您好好想想,這幾日可做了什麼不成?”
賈政手裡拿著銀子也不曾遮掩,只是低下頭沉思。“我近日全在書房裡,未曾聽說過什麼?不過是二奶奶生產,想是孃家人惦記吧。”
李順兒心中暗自搖頭,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榆木腦袋。有哪家孃家人惦記是男人家全來了的。就算是他這般提醒,賈政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活該呢。
“二爺,我的好二爺。快別在這書海里淹著了,您那倆舅子和岳丈都來了。”李順兒就差把話說的明明當當擺在賈政面前了。
賈政卻更加皺著眉,拿著杜甫的詩集道“他們既是來看我夫人,父親招待不是正常?何苦像你一般驚慌,讀書人的事情可耽誤不得。”
得,李順兒也是無話可說。
正院來客的事傳到史氏耳朵裡,她臉上滾動的玉輪瞬時停住,眼睛一睜看著眼前報信的小丫鬟。
“她王家來人了?來的是誰呀?”
小丫鬟不敢耽誤,說了是王家的正經主子,也就是二爺的老丈人和舅子。
“他那老丈母嫂嫂沒來?”史氏問了句,丫頭搖頭。
史氏撐起身來,一臉不耐,放下玉輪正襟危坐。“她倒是個會變臉的主兒,胃口真大,老山參都堵不住她的嘴。沒想到居然是個陽奉陰違的主,不就是納了個小妾,還能扒拉下她榮國府二奶奶的名號?一心想著外面,難怪政兒不喜歡。”
賴嬤嬤聽著也覺得是偏心老太太才說的事,這招要是國公爺做了,您這榮國公府到保齡侯府的路都要比別人家的低些。
這是針沒紮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呢。
“好歹二奶奶孃家來了人,咱們也得去不是。”賴嬤嬤扶起史氏,替史氏梳妝好。史氏氣也消了,戴好石榴銀邊抹額。
“如此,去我庫房把觀音玉像給她送過去,還有那把金鎖也給了去。鬧也行,好歹想想自己女兒在哪兒,鬧難看對誰都不好。”史氏吩咐賴嬤嬤去辦事,轉角自己來到正院。
“喲,這是哪兒來的大風?將親家您刮來了,莫不是來提前吃酒席的。”史氏長袖舞扇,又是好話說著,又是丫鬟伺候著。
你推我搡,史氏放下茶盞,故作嘆氣。“親家您來我也知道大概是什麼事兒了,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做的孽。可您也知道,他倆小夫妻成婚好幾年,政兒身邊一直也只有那麼個伺候的人。偶然犯了渾也是常事。再者說他房裡乾淨,就這麼一個家中從小伺候慣的。就是糊塗才任由那個趙氏說些不中聽的話。”
史氏不明白,賈政房中算得上個正經伺候的人都沒有,就是趙氏她想抬成姨娘那便抬吧,左右都是這家中的下人生的,要想拿捏他們豈不是易如反掌?偏偏王氏還耿耿於懷,也不去外面打聽打聽她這悍妒的名聲,誰家好媳婦成婚六七年了還把著丈夫,身邊一個伺候的都沒有呢?
賈赦在一旁看著,默不作聲。王家姑娘真是排場,一點苦頭都吃不得的。
“老太太甭說這些場面話,你要說妹妹和妹夫成婚好幾年都不曾有過外人。偏偏就是一朝生產孩子被您抱走了,當丈夫的一句關心話都沒有還要給他抬姨娘。這又是哪家好人該做的事?”王子仁當仁不讓,頂了回去。
史氏面笑皮不笑,她個當長輩的被小輩這樣指著說道就是他王家的規矩?賈代善皺著眉也不滿,“王子仁,你個小輩哪有插嘴的份兒。”
王子騰面上不顯,心中卻計較。“伯父哪裡的話,今日來的確是因我大妹妹的事。”賈代善面容不善,“所以你們王家這會兒來是來壓賈家要給你個交代了。”賈代善那聲咬牙切齒的“故意”已然表面來意他十分不滿。說破天了他賈家的事兒還輪不到外人插嘴。
王子仁這個沒腦袋的也聽清楚,不敢作聲收在一旁了。
史氏倒是打圓場來了,“親家就為了個通房丫鬟來踏榮國府的門,把兩家的情誼都說輕了,不過就是個見不得臉的下人,何至於鬧得紛紛揚揚?”
史氏邊說邊打主意看著王家父子,卻發現這人都無動於衷,卻眼睛極有神看著賈代善。想了想大概不是因為內事,那必然是有求於賈府了。不由一陣膩歪,王家過於貪婪不可為伍。
說著說著,聲音也漸漸消了下去。“既然不是因為家事,就恕我招待不周了。”快步離開,冷了笑臉。
扶著頭上步搖,步子漸漸緩了。抖了抖帕子,“賴家的,本夫人平日對二奶奶如何呀?”
“要說像您這樣的好婆母,京城怕是找不出幾個來。每日免了晨昏定省,又不主動塞丫鬟鬧心,時不時還送些首飾衣裳,就是家中得了一份好的也想著年輕媳婦。京城貴婦人們誰不誇大奶奶二奶奶好福氣。”賴嬤嬤似是輕淡,又中肯。
史氏一聽,“你這老貨,慣會取笑。我聽王家夫人說,你二奶奶在孃家時就信佛,這不剛生了孩子又無事可做,便給她在偏房修個小佛堂,每日撿佛豆。正好她母親生辰,叫她好生抄寫幾篇佛經以表孝心得好。”
賴嬤嬤笑是,打第二處拐角便分道揚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