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日賈政被打了一通,大年初一的勁頭兒王氏生了個女孩兒,因著生的日子好,又是家中第一個出生的女兒。史氏便起了抱在自己院中的意思。
賴嬤嬤倒是巨眼,一眼看穿了史氏,“這孫女抱在祖母跟前不知道有多少福氣呢,更何況她祖母還是超一品的國公府夫人,多少人羨慕不來的福氣。”
史氏滿意點頭,正巧王夫人身邊周瑞家的聽了,便知史氏要抱走這嬰兒。史氏瞥了眼渾身坐立不安的周瑞家的,坐了不一會兒就回去了。
那王氏還迷迷糊糊的,聽見周瑞家的搖著她袖子,低聲說道,“芸姐兒,快醒醒,老夫人要抱走孩子!”
王氏增一下睜開了眼,半是懷疑半是不信,“你說什麼?”周瑞家的只好一五一十將事說了出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將將在外面,賴嬤嬤就說了出去,老夫人也沒說什麼,想來心中應該是同意的。”
王夫人哪捨得讓女兒抱走,她剛看了一眼,就心軟的一塌糊塗,那撐起身的臂膀,虛弱得霎時冒了一頭汗。王氏焦急地扯著周瑞家的袖子,情急之下也胡亂說了起來。“不,老太太怎會突然抱養女兒,她難道不知道大爺不親就是因為小時被抱在祖母那兒嗎?她自己也嘗過骨肉分離之痛,也竟然捨得讓我再嚐嚐。”
周瑞家的嚇得狠了,連忙止住她的嘴。“我的小姐快別說!老夫人和那嬤嬤還在外面……”
王氏氣的狠了咬緊了嘴,始終不甘心,眼裡急得流淚。“那可怎麼辦?那可怎麼辦?那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我還沒與她親香,就要分開?”她剛生了孩子本就虛弱,這下情緒一上來更加激動了。
周瑞家的支支吾吾,抿著唇好久也不敢抬頭看王氏。王氏雖然是虛弱,但眼也不瞎,又抓著她死死盯著。“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的訊息瞞著我?”
“剛剛,大公子被二爺打了一通被大爺看見了,老爺做主讓大公子養在正院去了。”王氏真真發愣,“珠兒被打了?珠兒這麼乖巧的孩子怎麼會被打?”
隨即,又將剛才發生在堂前的事說出來,王氏氣得渾身發冷,“也好也好,養在老爺院子裡,也好過挨他那個不招四六的父親的打。”閉目仰天,王氏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只能不斷勸慰自己,養在老爺太太膝下日後前途都要順暢些……
王氏白著一張臉,最近幾日都沒休息好。老遠聽到二爺來了,王氏這才有些精神。
賈政進來後卻皺著眉頭頗為嫌棄地扇了扇,剛生產完本就敏感,一瞧又是心涼了半截。
那賈政說話,更是讓王氏煞冷了指頭縫。“我房中杏兒伺候我些許時候了,我想著便給她抬了姨娘吧。日後生了,便要在你名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賈政房中有一伺候的丫鬟,名叫杏兒,姓趙。那杏兒顏色好又嬌縱,很是與賈政在房中做了些“紅袖添香”的好事,她痴纏著賈政非給她抬了姨娘不中。賈政卻遷怒於賈珠害得他被打,下定決心要給王氏下個面子,遂有賈政這麼一出。
養在深閨的王大姑娘哪裡受過這些委屈?自己的臉面被人狠狠踩在地下,骨肉分離之痛,顏面掃地之恥。她死死盯著離開的賈政,崩潰大哭。
她也是王家嬌養出來的姑娘,家中誰人不疼?可一朝成了賈家媳,竟然就這麼不受待見了,史氏嫌她不通文墨不比嫂嫂長袖善舞,丈夫嫌她粗俗顏色不好,不比杏兒嬌媚。現在倒好,她還沒死呢,賈存周就要抬姨娘了。
“他當我王家全是死人了不成?”王氏又氣又惱,一雙手捶在床榻邊通紅。一行清灰淚,鹹淡各自嘗。
周瑞家的看著也不大好受,一味勸王氏別哭,月子裡怕出了病。“二奶奶別被氣著了,二爺拎不清任由那等狐媚子讒言,但老爺和您哥哥可不是那番蠢的,只等二奶奶養好了身子便好了。”
王氏哭笑,“你當我不知道?無非就是抬出我哥哥父親壓著他,我是那般懦弱無能的人麼要我孃家人來過我這日子?”半晌,哭累了,倒在周瑞家的懷中。眼神直直盯著那花瓶。
“我就先在老爺那服個軟,但也得讓他知道,我王家的姑娘可不是好欺負的。”周瑞家的看的難受,一味只替她咒罵趙杏兒。
王氏搖搖頭,冷笑道“你也別罵她,她雖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但我也清楚,你那姑爺才是真正的下等貨色。尋常女子不敢罵丈夫,那是因為她們仰人鼻息而活。我不是,我王家出來的姑娘可不怕這些。”
這事王氏原本也無意替賈政瞞著,巴不得整個榮國府全都聽到的好。賈赦素來與賈政不對付,可聽到這訊息也只能替他壓下去,狠狠收拾了一番下人。
回到東院,跟開了閘的口子一樣,跳了起來破口大罵。“賈存周賈存周,你要我說他什麼好?還有能耐跳到自己媳婦頭上拉屎,作踐媳婦也不是這般作踐,他讓王家人全死了,全聾了啞了不成?媳婦才坐月子就要人收拾院子抬姨娘,這哪是讀書人,這簡直是色中惡鬼。我看他讀書全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逡巡一圈,氣急敗壞。又不管不顧一屁股坐下去,拿起茶壺對嘴喝了起來。
許氏搖搖頭,“你擔心什麼?這事兒就是從他們院子裡傳出來的,擺明了弟妹不想瞞著這事兒。且看看明天王家會不會來人就知道了,難得見你關心二叔叔。”賈赦聽此就像貓踩了尾巴一般,“誰說我關心他了?這說出去還不是丟的咱們榮國府的臉面。”
史氏正院也聽見,聽見此事反倒覺得王氏脾氣大性子拗,不滿地敲了敲筷子。“你去跟她說,夫妻本是一體,鬧出來成何體統?不過是個姨娘的事,抬了不就抬了,何至於要鬧得這麼難看。在外面怎麼看政兒?她脾氣也不好,又不得政兒喜愛。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難不成還要為她破例了?”後面的話顯然是對著賴嬤嬤講的。
“年輕人醋勁兒大也是常有的事兒,夫人何苦動怒,不過賞她些藥材,說些軟和話,替二奶奶敲打敲打,滿府上下誰不說夫人慈愛?更何況,咱們大姐兒還在這呢。”賴嬤嬤知道這史氏素來最愛她二兒子,慣是聽不得別人說賈政不好。
不過王家的面子要顧及,王氏這當正妻的臉面要給,才不至於讓外人覺得偏頗。更何況史氏剛抱走王氏的女兒呢。
史氏哼了一聲,索性也失了胃口。“你這老貨,慣會出主意。如此就依了你,鴛鴦去我庫房取兩根百年老參,再取一匹香雲紗。去了知道該說什麼就是。”
鴛鴦得了東西就去了西院,來之前早就請了賴嬤嬤教導,話說的漂亮。
王氏倒是不信,面上同鴛鴦你好我好,實則早已差人去了王家。就等著明日鬧上一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