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抱著賈璉在屏風後候著,賈珠哭的可憐,史氏和許氏看著心情也不大好,王氏此時還在產房生死未卜呢,他賈政倒好,耍威風竟耍到一個小兒身上。
史氏自然想的更多,賈珠因著是賈政的嫡長子她更愛些,不過他也明白養在婦人膝下成不了大事,更何況賈珠還攤上了這種父母。
國公府的孩子當然養在國公爺跟前最是金貴了,她悄悄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許氏,當真一點子想法都沒有嗎?
史氏推己及人,若是自家妯娌的孩子要分自己孩子一杯羹,她斷然是不會同意的。
想了想,叫來賈瑚,“瑚兒,你真願意讓你珠弟弟跟著你們住在一起?”
賈瑚想也不想,“祖母,難道還要讓珠兒回去嗎?”史氏心中默了默,“怕是你祖父……”
賈瑚不耐藏著掖著,史氏怎麼想的明眼瞧就知道了。“祖母無需擔心,院中伺候的下人一應俱全,再者咱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璉兒在正院,珠兒也可。旁人不會說什麼。”
那雙通透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史氏,倒叫她渾身不自在。史氏是勳貴出身的女子,家中規矩並未立起,故而她那院子頗為鬆懈。要說這府中丫鬟婆子誰的嘴沒有把門,自然是史氏院子裡。
往常他記得父親也曾說過太祖母不大喜歡祖母這番做派,像是暴發戶似的儘管著享受了,卻無半點規矩。
“瑚兒能這般想最好……”史氏風韻猶存的臉上露出笑來,好似真的為一家子兄友弟恭而開心的老太太。
賈瑚笑了笑卻並未開口,許氏懷中的賈璉摸著撥浪鼓笑呵呵地,在許氏懷中扭來扭去,像是要把這撥浪鼓給賈珠。
“啊,咿呀。”賈璉一雙大眼看著賈珠,恍惚又回到上輩子賈珠一個人為了撐起賈府門楣不得不挑燈夜讀,熬壞了身子形毀骨立的模樣,當時他也還小還不懂得為何家中大人都哭天搶地一副天塌下來了的模樣。
如今懂了,祖父死了,賈府的天也就塌了。偏生父親也被牽連,長子廢了長孫死了,連帶著姻親賈敏也才喪了幼子。
也嘆珠哥哥時運不濟,命途多舛。轉而又恨,恨二叔賈政迂腐像是不知從哪兒來的生了蠹蟲的老黃皮子裡翻出來的破爛書,一股子發黴味兒,臭的悶心。
上輩子要不是二叔強硬逼著珠哥哥科舉,他也不會英年早逝了。
賈璉拉著賈珠的手,珠哥哥,這輩子就平安順遂地過吧。賈珠被小人兒拉著手,好像給予了自己無限的力量一般,讓自己從被毒打的噩夢裡漸漸平息下來。
賈代善冷哼一聲,看著跪著的賈政被打的鼻青臉腫輕輕碰一下都痛的呲牙咧嘴的,他心裡才好受點。
“政兒,為父這般嚴父之心今日可感受到了呀?”賈代善吃了口茶,賈赦站在旁邊笑了卻不說話。
賈政臉漲得通紅,“兒子……兒子確實急功近利了些,不過兒子也是為了珠兒好。”賈代善那盞茶又落下去了,聽得賈政咯噔一響。
“我竟不知你是這般冥頑不靈的東西。”賈代善仰著頭打量賈政,像史氏,身姿也不魁梧罷,些許勳貴出身的原因,竟也沒染上些讀書氣,倒有些不倫不類的。或趁著年輕,還有些清俊公子模樣,可論及身姿,卻連瑚兒也不如。
忽然他就嫌棄了起來,收回眼。勳貴女子養出來的確不能算是好材料,幸而瑚兒璉兒在他園中養著,大了還有舅舅外家可以依靠。
“你既要做個嚴父,要擺那些譜子,我這個做父親的也不好說什麼。我瞧珠兒乖巧伶俐,讓你等庸才養去恐壞了根骨,不如養在我院中。對於你哥哥說的的確不錯,你若真有那本事,不如靠自己擺脫了這白身。”今日守歲,賈代善穿得威武正氣。脫去父子這個關係,賈政第一次意識到榮國公以上對下時這般隨意又能掌握他人命運。
那是權勢加身風頭無兩的國公爺對一個依靠家族卻無半點實績半點貢獻的白身的打量。這樣輕飄飄的眼神最能傷人,幾乎讓賈政坐立難安。
尚且年輕的賈政像被什麼掐住了喉嚨,不得言語,良久,等的賈代善不耐煩了,這才怯怯回了聲“是。”這一聲回答更讓賈代善更失望了,毫無文人風骨,也不知史氏是怎麼教得。
賈代善何其驕傲的人,比起賈赦的不著調,更讓他瞧不上的是賈政的逆來順受和窩裡橫。
賴嬤嬤在一旁見聲音平下來了,輕咳了一聲。史氏從屏風後出來,拉著臉丹蔻紅般指甲捏著帕子指著賈政道,恨聲不成器道,“混賬東西,盡惹你父親生氣,咱們家又不是非要靠科舉起勢,為了那起子微末小官害了珠兒?你可別忘了你媳婦兒還在產房為你受苦呢。還不快向你父親道歉,咱們家也沒一個正道科舉的人物,恰好你嫂嫂家是這般清流,不若求個臉面,讓瑚兒先生也一齊教那珠兒吧,左右咱家有錢,不可能虧待了他去。”
許氏一聽倒是不笑了,滿京城不打聽打聽那先生又是他們能請動的?要不是因為王先生與賈瑚有緣於郊外山莊偶然下棋,見子心喜收作了徒弟,依著王先生的名聲,就是賈家和許家綁在一起也未必能請得動他。
現在倒好,婆母兩嘴一張,就要讓王先生教賈珠。她能讓賈珠在正院養著,那是想著大家族同氣連枝。
賈代善冰冷的眸子直穿史氏的小心思,“史氏,你莫怕不是被氣昏了頭。賈瑚的先生可不是你那金銀能砸出來的,莫傳出去省的讓外人以為我家盡是一股銅臭味兒。”這話說的史氏臉色煞白,賈代善含槍夾棒地不就是嫌棄她這個勳貴女子不懂禮數嗎?
許氏笑意不減,絲毫沒有因為婆母變了臉色。“婆母成日操勞家中事務又是弟妹懷孕在身,慈母心腸。又只覺得您給找的先生是好的,那珠兒又要養在您膝下,到時候兄弟一起學習,這才開口呢。”
堂前依著許氏這句話蠟燭都要燃的快些了。
賈瑚又替許氏說道,“祖母,孩兒先生性情中人,恐怕不是孩兒開口就能收下珠兒的。”
史氏卻因此事惱了一陣賈瑚,心中暗道你個猢猻來拆我臺做什麼?莫非真不以為我知道你師父?
還說是一家兄弟呢,連個先生都不肯一塊兒教,可見是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真真同他母親一般虛假的很。
賈代善闔上茶盞,招來賈珠。那賈珠雖然年小有些怯生生的,但好在乖巧孺慕,讓賈代善軟了幾分語氣。“可曾聽你瑚大哥哥的話了?”
賈珠眼睛亮了亮,似乎快意了幾分。
“那如此,你便養在正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