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錦州西城城頭。
左輔聽著回來覆命的傳信軍士在轉述趙率教的命令,他此刻眉間緊皺。
他率先發現建奴的異常,馬上就派人去通知趙率教,而後他思考了良久。
最終他也認為建奴此次是聲西北而擊東南之計,他完全贊同趙率教的應對之法。
這西城,他作為主帥自然是不能輕動,那麼唯有力所能及地情況下,把守禦力量儘可能往西城南段傾斜。
想到這裡他讓人喊來了餘國奇,看著經過半個多月休養,已經恢復往日神采飛揚,正龍行虎步走來的餘國奇,他輕笑起來。
“老餘,俺這裡還有幾個大餅,你一會帶著。”
“大帥,這建奴還在城壕邊躑躅不前。您又好端端的給卑職大餅,不會是想讓卑職帶人出去掩殺一番吧?”
餘國奇瞪著兩個大眼珠子,其間滿是警惕之色地緊緊盯著左輔。
左輔臉色肅然,正色道:“並非如此!本帥與總戎均推測建奴主攻方向是東、南兩城,而本帥又不能輕動。”
“於是就想到了你,本帥希望你能帶一部分人馬往南而去,暫時頂在西南角,若是南城遇險,而西城無恙便去支援南城。”
餘國奇促狹著看向左輔:“大帥,那楊帥上次坑您之事……”
左輔臉色一沉:“袍澤之間的謾罵玩笑罷了,豈可當真?”
他微嘆一口氣,繼續道:“實則是生死兄弟之間的彼此迴護。”
餘國奇臉上促狹之意更濃:“大帥您知道卑職不是這個意思。”
左輔明知故問:“那你究竟意欲何為?”
餘國奇涎著臉,嘿嘿笑道:“您讓楊帥請喝酒的事兒,到時能否帶上卑職?”
左輔抬手指著餘國奇半天,沒說出一句話,最後只得無奈道:“本帥應下了。”
餘國奇聞言大喜,他生怕左輔反悔似的毫不猶豫轉身便走,屁顛屁顛地去點兵。
錦州南城城頭。
楊應乾惡狠狠的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緩緩壓上來建奴大軍,他眼裡幾欲噴火。
此刻的建奴大軍一如既往,楯車隊在最前,桶梯隊緊隨其後,再往後是重甲步兵,最後則是騎兵督戰隊。
“這群雜碎,怎知我南城火炮稀缺,守城器械不足的?居然想著從老子這裡突破,幸好這南城的城壕夠深夠寬。”
楊應乾自言自語過後,對身邊的軍士道:“去告訴炮營的那些個丘八,切記別一齊開火,火炮錯開時間再行施放。”
他稍稍輕咳,繼續道:“讓他們機靈點,等把建奴放近了往奴賊集中之處打。還有,留兩門炮等老子命令才準放。”
“他媽的,要是咱錦州有紅夷大炮,那就能讓建奴狠狠喝一壺,咱城頭的這些滅虜炮、弗朗機炮射距實在是太短。”
楊應乾跟身邊的兩員參將以及幾名遊擊輕聲發著牢騷。
“你們也別站著了,各就各位吧!兄弟們各自保重!老楊戰後請你們喝酒。”
“大帥保重!”
他身邊的將領們對著他重重抱拳行禮,而後全數分散離開,最後他身邊僅剩一個遊擊將軍,還有他的標營將官。
“即便有紅夷大炮,現在也來不及了,況且咱們這錦州被建奴圍得死死的,也送不進來的。”
從走馬道上來幾人,紀用為首,身邊跟著幾個年輕、孔武有力的內侍,說話的是鎮守太監紀用。
楊應乾帶著身邊的一眾人等趕忙躬身抱拳行禮:“末將拜見太府老大人。”
紀用大大咧咧地輕輕對他們揮了揮手:“罷了,你等不用拘禮。事急從權,這些虛禮,咱家覺著戰時就便免了吧。”
楊應乾有些埋怨地說道:“太府老大人,您怎麼上來了?這建奴馬上就要攻城,如今此地實在危險,您還是下城去吧。”
“姓楊的,你少來,咱家若不是少了那物件,咱家也是堂堂大好男兒。值此危難之際,咱家豈會惜身?”
紀用看得出楊應乾是在責怪他上城添亂,不禁勃然大怒,他掐著蘭花指,指著楊應乾就是一頓數落。
楊應乾心道,你這不是廢話嗎?你是太監!可不是少了男人最重要的物件了嗎?瞅瞅你那蘭花指,娘們唧唧的!
可他卻萬萬不敢真得罪這個死太監,於是他嘴上連忙辯解道:“太府大人,末將不是那等意思。”
“其實,有末將在此盯著,錦州南城自會萬無一失。您著實無需親身涉險。”
“屁話,咱家最為清楚南城的守禦情況,聽聞建奴主攻南城,已安排人手組織百姓往此處輸送守城器具。”
聽了楊應乾的話,紀用的怒火已有稍歇,可他還氣哼哼地說道:“咱家不親來看著能行嗎?”
楊應乾瞬間大喜:“此話當真?可是總戎已有所佈置?”
紀用有些洋洋得意:“此番是咱家自作主張!不過以咱家對趙總戎的瞭解,想來他的命令距此也不遠了吧。”
“太府大人英明!末將為之前的不敬深標歉意,還請您老人家大人大量,莫與咱老楊這個粗坯一般見識才好。”
楊應乾躬身抱拳,鄭重對紀用行禮。
紀用大度地擺了擺手:“罷了!”
說罷,他便回頭對身邊的一個內侍吩咐道:“去催催!讓百姓們快著點,眼瞅著建奴已近護城河了。”
“鐵柱!去告訴炮營的丘八們,一會建奴到了城壕邊上就給老子放他幾炮。就懟著那些楯車後面出來填壕的雜碎轟。”
楊應乾的親兵羅鐵柱應了一聲,轉身就往東跑去。
楊應乾嘟噥了一句:“若有紅夷大炮,建奴連城壕的邊都摸不到!”
紀用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楊應乾訕訕而笑。
這時,走馬道上不時有人上來,滾木、擂石、火油罐、糞桶、鐵鍋等等一應器具被陸續搬了上來。
百姓們上了城牆之後,便在官員們的指揮之下分成東、西兩向,有序地貼著女牆、搬著器具,稍稍彎著腰而行。
一路上他們按照城上軍士的指令,將手上的器具整齊擺放在相應的位置之後,便毫不停留地往城下快步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