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國奇身先士卒，左手持盾護住上身，右手持刀往前奔跑著。
轉瞬間，他就跟建奴的軍士撞在一起，他揮舞腰刀，角度刁鑽，刀刀直奔建奴軍士的要害之處。
跟在他身後的標營軍士迅速從三面圍住這夥建奴，在刀盾手的掩護下，他們不斷地把長槍往建奴軍士群裡使勁戳、捅。
建奴軍士不斷地有人倒下，鮮血四處噴濺、流淌。
片刻之後，腳下便已一片泥濘。
驚呼聲、慘叫聲、叫罵聲、怒吼聲、長槍刺入身體的咯牙聲，武器碰撞的金鳴聲交織雜匯，在這處小小的戰場上宣洩著。
約盞茶功夫，此間的十多名建奴軍士均已倒地，有的還在高聲慘叫，有的則在地上抽搐，有的已然一動不動。
“別他媽亂戳了，再戳就戳到老子了。你們這群混賬。先補刀！不要活口。”
餘國奇用胳膊託了託頭盔，有些氣喘吁吁的喊道。
“將軍，您沒事吧？”
兩名標營軍士快步過來準備攙扶，餘國奇雙臂一晃掙開扶過來的手，目光仍舊狠厲，他向城牆左右兩邊望去。
發現這段城牆已有多處所在被建奴軍士登上了城頭，好在上來的大多都是輕甲軍卒，偶有重甲也極為少數。
他目眥欲裂，張開嘴深呼吸幾次，怒聲大吼：“兄弟們！隨我殺奴！”
隨即衝向離他最近的一處建奴聚集所在，他的標營軍士也都齊聲怒吼緊隨其後。
“殺……”
結束補刀的守城軍士這時也都趕緊把那些建奴士兵的屍體由兩三人抬起，當做重物，往城牆下正準備登城的軍士群裡扔去。
更有經驗豐富的老卒急急跑到女牆邊，用木鍬，剷起一些堆在女牆下的沙土，揚在馬道上那一灘一灘的血跡之上。
乾清宮西暖閣。
時年已六十有六的徐光啟歷經將近三個月，他終於再次回到京師，此刻他滿面風塵，神色頗為疲憊，對天啟皇帝和站在其一旁的朱慈炅長身施禮。
“臣徐光啟，參見陛下，見過殿下。”
天啟皇帝臉色微微有些尷尬地凝視著徐光啟，他怎麼看都看不出這徐光啟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就是一個龍鍾老者罷了。
於是，他又側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側的朱慈炅，那眼神裡好像在詢問，這便是你看中之人？而且還是仙人指點給你之人？
“慈炅見過玄扈先生。”
朱慈炅對著徐光啟深施一禮。徐光啟字子先，號玄扈。
一個小小的人兒，一絲不苟、執禮頗恭的樣子，看上去有那麼一些滑稽，卻也有模有樣。
“殿下，您可折煞老臣了。老臣當不起如此大禮。”
天啟皇帝看看朱慈炅，又看看徐光啟，他一臉疑惑重重的樣子，可很快便又恢復了往日威嚴的神態。
“徐愛卿，平身吧。”
說著他轉頭對伺候在身邊的談敬說道：“徐愛卿年歲已高，去搬個錦凳給他。”
說罷，他就牽著朱慈炅的手回到主座坐下，然後把朱慈炅輕輕抱起，放在懷裡，眉頭微皺，緩緩出言。
“遼東六百里加急，建奴已於本月初六興兵西來，值此情勢危急之時，徐愛卿你可有良策教朕？”
“陛下，微臣竊以為建奴不過疥癬之疾，不足為慮。”
“哦？徐愛卿你仔細說說。”
“陛下，唯極求真材以備用，極造實用器械以備中外守戰，極行選練精兵以保全勝，極造都城萬年臺以為永永無虞之計，極遣使臣監護朝鮮以聯外勢，如此建奴便指日可滅。”
“外勢？那蒙古呢？察哈爾部林丹汗［1］與我大明有盟約，雖於前年北征科爾沁部大敗而回，如今可否為我所用？”
“那林丹汗胸無大志、首鼠兩端，絕非可信重之盟友。不僅不可倚仗，此人卻不可不防，望陛下明鑑。”
坐在天啟皇帝懷裡的朱慈炅，輕輕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幽幽說道：“玄扈先生所言極是，此人不光不能信重，今歲十月還會襲擾我大明邊地。”
天啟皇帝和徐光啟聽到此言，同時驚詫抬頭，兩人眼神對上之後便又同時疑惑地投到朱慈炅臉上。
“皇兒何出此言？”
朱慈炅滿臉神秘兮兮，搖頭晃腦道：“天機不可洩露也。”
天啟皇帝瞬間就明白了朱慈炅的意思，他臉色逐漸凝重，陷入沉思。
可徐光啟卻對此不以為意，只當是稚童信口之言罷了。
“玄扈先生，聽說您正在編撰一本叫《農政全書》的書籍，可有此事？”
徐光啟暗暗吃驚，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卻也沒有多到連宮裡都知道，甚至連三歲稚童都聽說的地步。
“回殿下，確有其事。”
“玄扈先生，您可聽說過番薯？”
其實瞭解那段歷史的朱慈炅知道，早在萬曆年間，徐光啟就給朝廷上過《甘薯疏》，然其時的徐光啟位卑言輕，奏疏猶如石沉大海，未能引起朝廷重視。
徐光啟眼露驚疑，但還是如數家珍一一道來。
“殿下，萬曆二十一年，番薯由福建長樂陳振龍自呂宋引入大明［2］，因其肉色白而味甘，故曰甘薯，此物耐旱，耐瘠，耐風雨，抗病害能力極強。”
“聽說此物可畝產千斤還有餘，可是真的？”
“回殿下，老臣曾親試種之，甫及四月，啟土開掘，子母鉤連，大者如臂，小者如拳，畝產確可達千斤有餘。”
天啟皇帝一臉震驚，突然插嘴問道：“畝產千斤？是為何物？”
聽聞今年十月蒙古入寇之事，他對此深信不疑，正在思慮該如何應對為妥之際，突然驚聞有畝產千斤之物，趕忙開口詢問。
“父皇，兒臣聽聞一種喚作番薯的作物可畝產千斤，便想找玄扈先生請教一番。”
天啟皇帝給了朱慈炅一個“我瞭解，又是仙人指點唄。”的眼神，忙回過頭急切問道：“徐愛卿，此事可真？”
“回陛下，此事千真萬確，老臣曾親自試種過此物。為此，臣在萬曆三十六年曾上過甘薯疏。”
“談敬，去遣人把此奏疏給朕找來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