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一臉興奮地對身邊的談敬吩咐,談敬領旨出了暖閣。
他又大笑著對徐光啟道:“若此物能推而廣之,當可解多少百姓於倒懸?”
“此乃天佑大明!必是上天有感於陛下仁德,故降此物以濟百姓於飢寒。”
徐光啟這一生仕途頗為不順,但為官多年,馬屁拍得略顯生澀,卻也恰如其分。
“若此事可成,朕必不吝賞格。如今愛卿便先官復原職吧。”
“老臣銘感五內,敢不為陛下、為大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今日便就到這裡吧,徐愛卿這一路舟車勞頓、跋山涉水,當好好休息調養以保重身體,方能為國朝效力。”
說著,天啟皇帝對剛返回暖閣的談敬說道:“去讓太醫院遣御醫隨徐愛卿回府為他調養身體,讓其常駐徐愛卿府上。但有差池,朕決不輕饒於他。”
此刻,徐光啟老淚縱橫,當初他蒙冤受讒被劾下野,心中自有萬分憋屈。
他這一路走來,聽聞如今皇帝勤政,魏閹權勢已不如往日那般,此刻見陛下對他如此厚愛器重,便欲跪下大禮參拜以謝皇恩。
朱慈炅掙脫天啟皇帝的懷抱,落地後便快步上前,握住徐光啟的手阻止他行禮。
“玄扈先生不必多禮,往後倚重之處尚多,正如父皇所言,您確實要多多保重身體。”
最後,徐光啟懷著對天啟皇帝的感激和對朱慈炅的好奇夾著疑惑,走出暖閣,在小太監的引領下出了皇宮。
遼東錦州城西城北段。
城上已有多處被建奴站穩腳跟,在他們身後,不斷有身披重甲的建奴順梯而上、跳上城頭,然後丟下堅守登城點的建奴軍士,怒吼著揮舞著手裡的武器向守城士兵殺去。
餘國奇帶著手下兒郎正到處為戰,遇到一處建奴登城點就怒吼著、奮不顧身衝將上去,拼命廝殺。
此刻他全身的甲冑已被鮮血染透,也不知是他的,還是敵人的。
他遙遙看到遠處的總兵左輔也帶著他的標營跟他相向殺奔而來,他用刀往左輔所在方向一指,氣沉丹田、一聲大喝。
“弟兄們!殺過去!跟總戎匯合,保護總戎。”
北城西段城頭,形勢同樣岌岌可危。
城頭也被建奴攻上來數處,趙率教手下的將軍們紛紛帶著自已的標營殺將過去,目前正處於互相拼殺的僵持階段。
趙率教遠遠看到西城北段的情況,感覺形勢不容樂觀。他面色猙獰,大吼道:“傳令,讓賈勝所部立即增援西城,其他各城不得輕動,違令者定斬不饒!”
傳令兵領命轉身下城而去,趙率教猛然拔出腰間佩刀,大聲怒吼:“兒郎們,隨我殺虜!”
“殺啊……殺虜!”
說罷,趙率教就帶著親兵朝離得最近的一處建奴登城點殺將過去。
戰況空前慘烈……
錦州西北角一里處,金軍大營前方的望樓之上,皇太極遠遠看到大金勇士已經在城頭多處站住陣腳,便哈哈大笑。
“明狗果真孱弱不堪,看來這錦州馬上便將是朕的囊中之物。”
“大汗英明!”
“大汗威武!”
站在皇太極身邊的范文程、寧完我等幾個漢臣趕忙奉承著說道。望樓下的眾大臣貝勒則面面相覷,卻不知上面在說什麼。
“什麼英明、神武之類的虛話,爾等不必再講,朕以為此番建功乃是將士們用命拼命而來。”
“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大汗真正是虛懷若谷,如今又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實是頗有諸葛孔明之風。”
范文程的馬屁適時送到,讓皇太極的眼睛微微眯起。
“大汗!快看!”
身邊的代善適時出言打斷這些阿諛奉承之輩的後續馬屁攻勢,他用手指向錦州城頭。
皇太極順著代善的手指望去,他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臉上佈滿不可置信。
“建奴退下去了!”
“建奴被我們趕下去了!哈哈……”
遠處,錦州城牆上傳來了守城軍士直衝雲霄的歡呼聲。
咚……咚咚……
突然,城頭已冷卻多時的火炮再次開始轟鳴,鐵製彈丸激射而出,砸向位於城下的建奴軍隊。
由於距離足夠近,數輛還沒來得及衝近護城河的楯車直接被炮彈撕成碎片,木屑和楯車後的軍士在氣浪的衝擊下,翻滾著向彈丸軌跡形成的通道兩邊翻湧。
城下,正在準備發起再次登城行動的建奴軍士,齊齊一怔,毫不猶豫的丟下桶梯,轉身往楯車後面跑去暫避。
遠處的軍陣在城頭火炮的轟擊下已經開始出現躁動,有的軍士掉頭就往回跑,可剛跑離佇列沒出幾步距離,就被策馬而來的督戰隊手起刀落。
片刻之後,地上便滾動著數十顆人頭。這些人頭面帶驚恐和絕望,不知是被明軍火炮嚇得,還是為督戰隊血腥殘暴所致。
在鮮血淋漓的戰刀震懾下,軍陣再次恢復平靜,各牛錄章京在隊伍中來回的走動著、巡視著,嘴裡不斷喝罵著,然後一隊隊軍士再次開赴戰場最前線。
西城北段,左輔和餘國奇並肩,背靠著垛牆坐在地上,二人都是渾身血跡,有已經乾涸顏色發黑的,還有鮮豔欲滴順著甲冑往下流淌的。
左輔把手裡的刀放在身側,活動著手腕,扭頭看向餘國奇身上的幾根斷箭,氣喘吁吁得問道:“老餘,殺痛快沒有?”
餘國奇趁著火炮隆隆聲的間隙,也大聲回道:“大帥,痛快是痛快了,可卑職肚子餓了。”
“哈哈,俺也餓了。從前晌打到後晌一口吃的沒吃上。俺讓人給送點吃食上來。”
左輔說完,趕緊吩咐親兵讓下面人給城上的兄弟送食物上來,待安排妥當之後,他又看向餘國奇。
“老餘,你身上沒事吧?”
“不礙事,都是些皮外傷。”
說著,餘國奇有些黯然,此戰他的標營傷亡不小,都是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丟一個都心疼,何況是十多個。
左輔此刻也是默默無言,他站起身來,轉頭扶住垛牆,透過垛口往下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