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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對策

月出東山,烏啼南枝,長安街上稀稀落落還有三兩酒客行人,路兩旁的商鋪簷下掌著燈籠,為夜行人照亮了一方腳下的路。

軍糧貪汙案有了替罪人,劉府被查抄,劉知被捕入獄,過兩日便要進行案件的初審了。

宇文顥忙到此時才回了府,月光舒朗,路上行人寥寥,寬闊的長安街倒顯得有些清冷了。長街漫漫,寂寂夜色裡偶會聽得幾聲老鴉啼鳴。宇文顥走過街角,見到了自家府前立了一男子。

那人站在牆邊陰影處,一時叫人辨不出是何人,不過宇文顥心下有了幾分猜想,他走上前去,那人卻沒什麼反應,像是全然沒注意到他一樣。

走近了,才見那人果真是劉亦然,宇文顥臉上無甚表情,見劉亦然失神,他先開口招呼了一句:“稀客呀,劉二公子夜訪寒舍,在下卻無甚準備,還真是惶恐。”

劉亦然回過神來,自散值以後,得知劉知被捕的訊息,他便匆忙趕來宇文顥的府邸候著了,連官服也沒來得及換,宇文顥不在,他便在此等候到了現在。

見了宇文顥,劉亦然也沒什麼心神去計較宇文顥方才那話是在諷刺還是玩笑了,他恭敬地朝人行了一揖,可在他那腰躬下去之前,宇文顥竟先出手扶了他一把,劉亦然訝然,又很快收斂住了情緒,只道:“多有叨擾,在下實屬過意不去,只是在下確實是有事相求。”

夜色下看不清宇文顥的表情,他沒有回劉亦然的話,倒是先轉頭訓斥起了兩邊守門的下人:“我不在,你們就是這麼招待二公子的?不把人請上府裡,是要他同你們一道做這守門的狗麼?這話要是傳出去,叫人如何看我府上這待客之道?”

劉亦然靜觀著宇文顥的言行舉動,傳聞宇文顥雖行事雷厲風行、鐵面無私,卻也是個性情陰晴不定之人,不好相與,他當著自己的面訓斥府上的下人,不知是做給劉亦然看,給他一個面子,還是這就是他一貫的作風。

雖然劉亦然不需要他給自己什麼面子,但是……呃……這守門的狗倒也確實不必。

那兩下人受了責,忙撲通一聲先跪了下去,嘴裡告饒著:“主子,小人知錯啊,不是小的不讓這位公子進去,是這位公子推脫不肯,非要在門外等主子回來吶。”

劉亦然來的貿然,但是如果不先摸清楚宇文顥的脾性,求他辦事恐會太難。雖說他在外頭等候不是有意為之,但是藉此機會劉亦然還是想先試探試探宇文顥。

“照你們這意思,我府上招待不周還是二公子的責任了?”宇文顥聲音沉了沉,儼然有要發怒的意思,劉亦然卻突然伸手拉了一下宇文顥,替那兩下人辯解了一句:“大人莫要怪罪,下官在此等候大人退衙,確實是我自己的意思。”

宇文顥猝不及防地被這麼拽了下胳膊,他愣了一愣,垂眼看了下劉亦然正拉著他小臂的那隻手,動了動唇卻沒說什麼。

劉亦然又忽地放開了他,拱手道:“失禮了。”

相傳有次宇文顥散衙回府,路上一孩童嬉鬧正撞上了這位大人,就遭了宇文顥的冷臉和劈頭蓋臉的一頓教訓,引得路人紛紛避讓,那孩提當街啼哭不止,宇文顥性子陰晴不定的印象故而愈發深入人心。

可現在看來,傳言所說也並非全都屬實嘛,劉亦然後兀自想著,否則自己剛剛那般無禮地去拉扯他,按理說宇文顥應當罵出口了才是。

宇文顥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外頭冷,二公子有什麼事,先進屋再說吧。”

此時,平江知州府內。

凌豫辭擁著沈懿澤入睡,不過鬧了一會兒,沈懿澤就安靜了下去,他今天的心情這般大起大落,想必也是累著了。凌豫辭心疼不已,低頭吻了吻他的眉心,又替他把被子拉高了些。

懷裡的人卻忽然動了動,懶散的聲音悶悶地傳進了凌豫辭的耳朵裡:“餘懷,可我怎麼解,劉知這都是個死局啊。”

原來沒睡著啊,這麼安靜居然是去想這個問題去了。

凌豫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往沈懿澤背後輕拍了下,低聲安撫:“好了,這些東西明天再想也不遲,先睡吧。”

沈懿澤卻從他懷裡鑽了出來,他撐起半邊身子,認真地說:“如果劉知已經被捕了,真想救他,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太多。”

凌豫辭蹙了蹙眉,他跟著坐起身,他知道沈懿澤之所以會對這件事這麼上心,是因為這件事是他凌豫辭在意的事,說不上來什麼心情,他自然高興沈懿澤的在意,卻又心疼他的操勞。

“為何會是死局?”凌豫辭心底已有了七八分的猜想,只是沒掃了沈懿澤的興,便順著他的話問了句。

“首先我們還不能斷定在背後指使此事的人是誰,其次軍糧運送途經的縣城很多,錦衣衛既然是從這些地方查詢的證據,我們也必然要從這裡下手,但單憑這點人手,查詢起來難度太大,還有就算……”沈懿澤頓住了話音,像是在避諱什麼,沒再往下說下去了。

凌豫辭卻會了意,接著他的話頭說道:“還有,就算查清楚了前面兩件事,皇上也會怕因為一時的私慾刻意把這些證據壓下去,拿劉大人頂罪,是麼?”

沈懿澤默然,這種沉默卻是另一種意義上肯定了凌豫辭的話,他沒有為自己辯白,只問了凌豫辭一句:“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的想法有太多偏見了?”

凌豫辭搖了搖頭,每每提起蕭穆,他們之間都有不可避免的摩擦,但是這一次,凌豫辭說的是:“如果我一味地逼你去忘記過去的仇恨,那樣對你來說才是最殘忍的,我不想我們之間因為這件事有任何的分歧。”

心間像是有暖流淌過,沈懿澤喉間酸澀,他靜了許久,久到好似前塵舊事又輪迴了一遍,他才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又接著分析道:“你我遠在江南,京中之事難以插手,劉子衿既做了眼線,註定會孤立無援。不如現在修書一封給那姜家的小公子,他腦子聰慧,讓他連同紅袖閣一道去軍糧途徑的縣城走訪調查,說不定還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不錯,況且姜拯身邊還跟著一個太子,有蕭謹打掩護,那案子查起來也會輕鬆得多。

該說不說還是沈懿澤出主意的角度刁鑽呢,就連凌豫辭也不曾想到,姜拯確確實實是個可用之人。

凌豫辭從側環抱住了沈懿澤,獎勵似的給了他一個吻,又說:“但是子衿想必是不會坐以待斃的,他一定會做些什麼。”

沈懿澤往後一靠,倒進了凌豫辭懷中,語氣裡帶了點兒愜意:“劉子衿礙著現在的身份不便,我思來想去,他能找的幫手除了紅袖閣,就只有宇文顥了。”

宇文顥?這確實是個出人意料的答案,像是知道凌豫辭心有疑慮一般,不等人問,沈懿澤就先開口道:“劉知會被捕的訊息是宇文顥透露給劉子衿的,雖說這個人不喜歡給自己找麻煩,但既然這件事是他一開始就先出手的,劉子衿去找他幫忙,他多半不會置之不理。”

“你似乎對他很瞭解?”凌豫辭突然出聲問了一句。

沈懿澤怔了一瞬,聽出了凌豫辭言語中的些許醋意。沈懿澤回過身,環住了凌豫辭的脖頸,他湊近,臉上的笑意漸深:“王爺這不會是吃醋了吧?嗯?”

凌豫辭抬手撫上了沈懿澤的臉頰,飛速地啄了一下他的唇,毫不避諱地講:“是,我就是這麼心胸狹窄。”

沈懿澤向前一傾身,將凌豫辭撲倒在了床上,語氣親暱:“打過幾次交道,不熟,我一心一意只跟哥哥好,行麼?”

懷中人的情話似蜜一般甜,但凌豫辭更心疼他那句輕描淡寫的解釋。他在北疆那五年,沈懿澤確實無時無刻不受著錦衣衛的監視,箇中滋味再嚐起來未必是不好受的。

凌豫辭抓起沈懿澤的手,輕輕咬住了他的指尖,是親暱,也是安撫。

應是感知到凌豫辭在想些什麼,沈懿澤竟又反過來安慰了一句:“你不必心疼我,守護北疆本就是你職責所在,又何必自責?”

“可如果我連自己的愛人都守護不好,又如何能守護好天下的百姓?”凌豫辭自問了一句。

“少年將軍英姿矯,舉旌揮劍守國門。百戰黃沙功勳赫,關中百姓常安寧。餘懷,你做的其實真的很好。”

沈懿澤吟的是歌頌燕景王的童謠,凌豫辭喟嘆,他確實守住了國門,卻獨獨讓他的愛人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大義面前無小愛,五年前他沒得選,可若現在再讓他抉擇一次,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奔赴北疆。

好在如今他已歸來,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彌補那五年的缺憾。

凌豫辭輕拍著沈懿澤的後背,等把人哄睡著了,他才悄聲披衣下床,挑燈修書,等天明瞭再把信送去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