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旭日東昇,陣陣晨風拂面而過,送來絲絲涼意。
雲音百無聊賴地從床上爬起。這些日子過得還算愜意,若不是偶爾抽痛一下,她都快忘了體內的夾竹桃了。
在她的百般請求之下,顧蒼月終於同意帶她去秋獵了。
秋獵就在柳州城外的樹林中進行,說是秋獵,實則也是來探查南靖國與北琉國邊境情況。
皇后沒來,雲音不由得輕鬆了些,每日就在行宮裡走走逛逛,本來武功盡失也湊不到什麼熱鬧,只是不想待在王府,不想同徐盈和蘭太妃打交道。但是,她還是得每天應付張貴妃,心裡怪難受的。
秋獵總共要進行十五天,如今五天已經過去了,雲音掐著日子,想早些回去。
其實,這麼多年過來,秋獵早已經不是原來的秋獵了。不過是建寧帝想趁機來察看邊境情況,順便增長皇威打的一個幌子罷了。
“你回來了。”雲音放下手中的書籍,抬起頭來。她站起身,幫顧蒼月換下衣物,顧蒼月被她這個舉動嚇了一跳,忙問道:“你怎麼了?”眼睛裡都是疑惑。
雲音卻面色凝重,她把他的衣服掛好,回過頭來跟他說:“明天我想同你一起去。”
“不行!”顧蒼月回答得斬釘截鐵。
像是知道他會這麼說一樣,雲音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你是不是覺得我武功廢了,就是一個廢人了?”她嘴裡這麼說著,但是語氣和神情沒有一絲生氣的表現。
“皇帝命我明天去獵虎,我是必須去的,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你不過是覺得我會遇難。放心吧,沒事的。”他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但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準備。這些年來,他的劍術和騎術雖然有很大的增長,但若是別人動用了什麼手段,想逃也是難的。
“你不會不知道的,這幾個月來,我在朝堂上同文武百官打交道,龍椅上的人已經惶恐不安了,哪個人看不出來,這就是皇帝下的套。”顧蒼月頓了一頓,看著雲音的臉,一字一句的說。
“我知道你是必須去的,我只是想同你一起去。”雲音還在堅持。
這明顯就是皇帝下的套,如果顧蒼月去了,還能夠安然脫身,必然會更加深得百官們的心,會受到更大的擁護,但是如果一旦不幸遇害,那麼就是前功盡棄了。雲音不過是想把災害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這樣一來,顧蒼月就能夠安全脫身,從此離登上那個寶座又更近了一步。
“我只是覺得我很沒用。”雲音說。
顧蒼月又何曾不知她心裡想的是什麼呢,因此就更加不能讓她跟著去,不能讓她冒險。
雲音不知怎麼辦,她原來也是馳騁沙場、玩弄權謀的人啊,如今卻一事無成,這種心理落差她是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儘管顧蒼月並不要求她做些什麼,但她總是想能夠起到一點用處。
“你別多想,此次真的十分兇險。你不是沒有用。”
見雲音依舊不說話,顧蒼月又補充說:“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那些文武百官都害怕些什麼,有什麼把柄不都是你探索來的嗎?雖然你如今沒了武功,但是你也是一個十分出色的探子,不是嗎?”顧蒼月笑得很溫柔,雲音的神色也不知不覺間緩和了下來。
確實如此,雲音閒著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到處遊逛,同後院的女眷聊天。你別說,她從千語堂學來的那套本事,還真是管用,把那些女眷們騙得一套一套的,什麼話都往外說。
“好了,先用膳吧。”顧蒼月寬慰道。
兩人用完膳之後,又拿著地形圖和蒐集過來的情報,分析了好一陣。
每次兩人在探討情報的時候,顧蒼月都要感嘆一句“還好她是女兒身,這要是男兒,我早就沒命了。”
兩人又把所有的東西收拾好,洗漱完畢,正要就寢。
秋獵這段時間,皇親貴族都住在行宮,眾目睽睽之下兩人若是分房睡怕是影響不好,所以這段時間來他們都是同床共寢。雲音倒是沒什麼,只是顧蒼月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你明天一定要小心啊。”雲音趴在他的耳邊小聲說。
顧蒼月回握住她的肩,算是回應。
夜深人靜之時,雲音小聲地喊了喊他。見他沒有反應,翻身下了床。
不知道搗鼓了些什麼,隨後又偷偷溜回了床上。
她聽著顧蒼月平緩的呼吸聲,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你不會有事的。”她說。
第二天清晨,陽光照射下來的時候,顧蒼月早已披衣上身。
他的眉頭微皺,看了一眼床上的雲音,總感覺心裡有些不踏實。
“你在這裡看著王妃,今日不要讓她出門。”
“是!”霍寧應下。
床上的女子突然睜開了眼睛——她早就醒了,或者說她根本就沒睡。
雲音笑了一下,像是在無聲地說:“一個霍寧,就想攔得住我?”
送早膳的侍女來了。霍寧將她攔下,說是可以將早飯遞給他由他去送。
侍女正要將飯盒遞給他。
“讓她進來。”雲音吩咐道。
“王妃,殿下說了……”霍寧雖然有些為難,但是語氣卻十分的堅定。
“怎麼,我讓她進來給我換身衣服,難道你來給我換不成?”雲音的語氣裡帶著些調戲,霍寧聽了十分不舒服,卻又無可奈何。
“一刻鐘,快點。”
侍女一進門,門關上的那一刻,雲音迅速一掌劈下,用盡了全身的內力。她擊在不至於致命的穴位,侍女一下就暈了過去。
她拿出昨晚調好的藥品,瞧著侍女的臉,在自己的臉上擺弄著。
左看右看總覺得有些漏洞,看來還是技藝生疏了,不過已經有九成像了,雖然不一定能夠騙得過顧蒼月,但是肯定可以瞞得過霍寧的眼睛。
她又將早已弄好的面具,戴在了侍女的臉上。交換了兩人的衣物後,她又對霍寧說了一句“我今天很累,想接著休息,沒事不要喊我。”接著她就出了門。
她學著剛剛侍女走進來的動作方式,以同樣的姿態走了出去。
“站住。”看來霍寧還是有些戒備心的。
“大人有何吩咐?”此時的雲音回憶著剛剛侍女的聲色調整自己的發音,她猜到霍寧不過是想看看此人到底是不是王妃所扮。
霍寧見她的動作、樣貌、聲音乃至身高都和剛才的侍女一模一樣。他心想身高總不能變了吧,這個侍女可是矮了王妃一截的。霍寧於是放心的讓她離開了。
雲音一離開他的視線,馬上跑了起來。身為一個曾經千語堂的出色探子,若是連鎖骨功都不會,那可真是太差勁了,身高自然也是可以變的。幸好這個侍女比自己矮,若是比自己高,那還真是難辦了。
雲音一路小跑,一面回憶著皇后那天派人送過來的信。雲音看著信上的內容,雖然有點將信將疑,但最終還是選擇相信她。她不知道桑雯此舉的目的是什麼,或許她想通了吧,雲音只能這樣告訴自己
信上說,當年惡虎突然發瘋,是因為他在顧蒼月的衣服上施用了一些藥粉。她想著建寧帝可能會故伎重施。她連夜爬起床,將他的衣物清理了一遍。
桑雯沒有將藥粉的配方告訴雲音,但云音覺得應該就是千語堂裡面眾多藥粉中的一種。早在來秋獵之前,她就將所有的藥粉都配置了一遍,她要將所有的藥粉都撒在建寧帝的身上,總有一樣會讓惡虎發作,讓他自食其果。
她一路跑著,心裡忐忑不安。
得知今日辰王要外出獵虎,許多王公貴戚都想著去看熱鬧,行宮裡頭倒是少了不少人,也給雲音的行動增添了些許方便。
雲音來到一個角落裡頭,四下觀望,確認無人之後挪走了一塊磚頭,將裡面的小包袱拎了出來。
她拿在手裡掂量了幾下,裡面發出叮叮噹噹瓦罐碰撞的聲音。她根據記憶中的毒藥配方,將所有知道的品種全都配製了一遍,將它們放在一個個小瓷罐裡頭。
她的眉頭皺了起來,嘴裡嘆了一口氣。“這東西這麼響,跑起來太惹人注意了吧。”她心想,定在原地想不出解決辦法。
“你在幹什麼?”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打斷了她本就混亂的思緒,她不耐煩地扭頭。
來人是桑雅。
“怎麼是你?”桑家是皇帝的外戚,能參加此次秋獵雖然不是奇怪的事情,但桑父卻願意讓桑雅前來,倒是十分令人不可思議。
“我沒空搭理你,你愛上哪玩上哪玩去。”雲音說,此時她的表情嚴肅,將包袱往身上一背就要走。
桑雅跑到她前面,擋住了她的去路。
雲音伸手想把她撥開。這小女孩站的倒挺硬,竟然一動不動的。
雲音意識到不對勁,盯著她瞧了瞧。
“我現在真的沒有空陪你玩,我勸你快些老實回答我的問題。”雲音此時的語氣十分不友好,若是其他的孩子,早就被她嚇哭了吧。
桑雅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抖掉本來就不存在的灰塵,又清了清嗓子。
“我是偷偷爬上爹爹的馬車跟來的,他發現我之後,答應我留在這兒了。”像是猜出她要問什麼問題一樣,桑雅自顧自的答了起來。
“爹爹說今天叫我不要到處亂跑,但我總覺得既然他都如此說了,那必然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桑雅越說越激動,甚至還有點自豪。“所以我就出來了,結果碰上了你穿著丫鬟的服飾,鬼鬼祟祟的,不知道你想幹些什麼。覺得你可疑,我就跟來了。”
雲音有點半信半疑,有人跟著她,她不可能沒有發覺呀,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武功都不會的小屁孩。哪怕是自己心情著急,也不會大意到這種地步。
“你愛上哪玩,去哪玩去,不要跟著我!”雲音再次以命令的口吻說道,她估摸著時間已經快要來不及了,萬萬不能讓她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桑雅總算被嚇了一跳,呆愣了一會兒。雲音趁著這個間隙,趕緊從她身邊溜走。
“你站住!”桑葚喊的很大聲,都驚動了周圍的人。
“真是拿她沒辦法,還是打暈算了。”雲音在心裡想,回頭對著她“噓”了一聲。
周圍被吸引過來的人,想許是桑小姐又在鬧什麼脾氣,便不了了之,紛紛散開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雲音原路返回,正想著一掌劈下,把她打暈。這小丫頭卻開口了:“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姑姑說了,她配置的毒,她才不願意留在千語堂,你這些瓶瓶罐罐裡頭才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呢。”
“是誰派你來的?你如何知道我要幹什麼?你有什麼目的?”雲音有些生氣,小臉漲得有些通紅。
“我說你怎麼那麼蠢!”桑雅說,嘴角竟然還含著一絲冷笑。“姑姑說的沒錯,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肆意妄為、自以為是。”她頓了下,接著說:“多年前,之所以設計讓惡虎來傷殿下,是因為當時殿下只是個孩童,惡虎確實能夠傷到他。而現如今,你覺得惡虎還能傷到武功高強的殿下嗎?”
雲音恍然大悟。
“不對,那為何皇后給我的信上又說了當年用藥設計讓惡虎來攻擊顧蒼月的事情。”
“一來呢,姑姑她確實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情,二來呢,她或許就想考驗你。看來你沒有透過她的考驗啊,你太蠢了。”小孩子說話向來不考慮他人的感受。
“那就是說,顧蒼月進入林中,攻擊他的不是虎,而是埋伏好的人。”雲音說,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如擊鼓一般,一點一點的敲在她的心上,猛烈撞擊著他的五臟六腑。各種各樣血腥的場面,又浮現在她的腦海。
她好恨哪,恨自己此刻沒有了武功,不然一定能夠好好的幫助他。
“你擔心什麼?聽說你就是為了讓天下歸一,有明君現世、天下太平、承和清明,然後你就挑選了他,但是他若是連這種困難都過不了的話,他又憑什麼成為一個明君呢。你呢,就好好在這裡等著,別瞎湊熱鬧了。”桑雅不明白,雲音不就是為了輔佐一位明君嗎,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對他的考驗嗎?至於這麼擔心嗎?
“這些話我何時同你講過,你是如何得知的。”聽到她如此說,雲音決定先探個究竟。她很清楚,即使自己現在跑去了,也只是會拖他的後腿罷了,還是先把這邊的事情搞定再說。
“我猜的。”桑雅不以為意。
雲音看著面前的女孩,她神色冷漠,直挺挺的站著,毫無畏懼。眉眼間與她的姑姑桑雯有些相像,有一種乾淨利落卻又危險的美。
“看來這孩子和她的姑姑有些像,也是個玩弄權謀的好手。”雲音心想,覺得十歲的自己和她相比,怕是差遠了。
“那你覺得我現在能做些什麼呢?”雲音於是開口問她,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
桑雅瞧著她這個神態,覺得她在服軟,不禁嘴角上揚,眼睛發光,看起來有些高興。
她的這些表情變化都被雲音收入眼底,“小孩終究是小孩,心智成熟還是不夠。”她心想。
“怎麼樣?想出辦法沒有?”雲音催促,看著她覺得有些好笑。
“你……別催我。”
“那你在這慢慢想,我先走了。”雲音又恢復了凝重的神情,先前確實是自己考慮不周,忽略了這一回事兒。如今被這小丫頭提醒了,他大概已經猜出顧蒼月想要做些什麼了。
以他的性格,雖然要假裝中計,但卻不會白白吃虧,埋伏雖然是建寧帝下令的,但執行的卻是他的得力干將。刺殺親王是何等大罪,只要將這種罪名扣到他的身上,便能夠扳倒那些敵對官員。
以現在這種情況,是萬萬不能到戰場上去幫助他的,唯一可做的就是要找到顧蒼月要將矛頭刺向誰,協助他把這件事情做好。至於他能否安全歸來,自己去了也只能是拖後腿。
雲音正要走回自己的房間,一下子忘記,現在還是那身宮女打扮。門口的霍寧看著她愣了一下。
“王妃……你……你……”他語無倫次,雲音直接無視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霍寧,”她喊到,“幫我把她弄出去。”雲音看著還躺在地下的宮女吩咐道。
霍寧看起來很生氣,但還是聽話地幫她把人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