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震得沒完沒了,接二連三的電話和資訊。
不想接。不接都知道是什麼。
楊燁抱著髒了的西裝外套,身上穿著的白襯衫已經被扯掉了好幾個釦子,半開半合著,混著地上的灰塵和血跡。
狼狽。和落水狗一樣躲在醫院樓梯間裡。明明他打贏了。
其實這也不算贏。莽夫罷了。
把皮鞋當拖鞋踩著。沒穿襪子,因為順手塞霍少凡嘴裡了。
便宜他了。那雙襪子可不便宜。
不能去見老爹。
楊燁的心突然狠狠一顫。憤怒被肆意發洩完後所要面對的現實就和山一樣壓在了眼前。
想抽菸。他開始後悔剛剛為什麼沒有接過霍少凡的煙了。
為什麼?
因為梁欲白。
一種極為古怪又尖酸刻薄的情緒突然開始從心底瘋長。楊燁想,對,就是因為梁欲白。今天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全都是因為梁欲白。
如果不是梁欲白那支見鬼的煙,他今天就會順手接過霍少凡的煙,頂多對方嘲諷兩句。霍少凡反正不是也經常嘲諷他嗎?兩個人互相罵罵,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就不會這樣打起來,就不會把事情鬧得這麼大。
……所以都是因為梁欲白!他把我的生活徹底攪亂了!他可惡!他混蛋!他該死!
可是……可是!
霍少凡嘲諷得對啊!
我楊燁是第一天變成同性戀的嗎?
是第一天這樣不學無術的嗎?
一週四次的67k酒吧難道真的沒去嗎?
那支菸是梁欲白主動給我抽的嗎?
梁欲白有求著我讓我花錢把他帶回家了嗎?
……所以,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悲哀的遭遇,都是我活該,我自作孽不可活,和梁欲白沒有關係!
但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一直在想梁欲白?還拼命地把所有的過錯都往他的身上推?明明他今天別說出現在我的面前了,連一條訊息都沒有發!
連一條訊息都沒有。
楊燁緊緊握住了還在不停震動的手機,咬牙切齒。
他一個花了大價錢的金主,現在這麼狼狽,但他包養的那個人,居然失聯了整整一天半?
特意給了他一張副卡,但是一分錢都沒被花出去。梁欲白不是很缺錢嗎?給他錢他怎麼不花?他現在在幹什麼?上班?我給了他錢!他他媽的還上什麼班!他應該過來伺候我,待在我的跟前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該死!該死!
越想越憤怒,想咆哮,想砸東西,感覺每一根血管都變成了炮仗要被點燃了。剛剛包紮好的手指又開始往外滲血。當憤怒累積到要噴發時,楊燁劃開了手機螢幕,點進了和梁欲白的聊天框。
輸入:你他媽的人在哪?
刪掉。太粗魯太丟人了。
輸入:你人呢?
刪掉。太莫名其妙了。
輸入:你今天在幹什麼?
刪掉!我才是金主!我管他今天在幹什麼!
輸入:現在要你過來。
嗯!這句話很有金主的風範!霸氣十足,命令感滿滿!但是!
要你過來。過來哪裡?
過來醫院。然後讓他看見我現在這副灰頭土臉的喪家狗模樣?
楊燁突然洩了氣,他握著手機,靠著牆,疲憊地往下滑,坐到了地上。
地上髒。牆上其實也很髒。這套西裝挺貴的,他特意買來穿去公司的,想著起碼穿得像個靠譜的老闆。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反正現在的自已也髒得要死。
灰頭土臉。喪家狗。垃圾。廢物。楊氏製藥到他手裡遲早要完蛋。還是同性戀。老爹抱不到孫子了。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還有完沒完。不接電話不回訊息是什麼意思還不明白嗎?
楊燁不耐煩地抬起手機看了一眼。
愣住了,是梁欲白的訊息。
他突然冒出了一種自已都沒法理解也意料不到的欣喜,甚至緊張到手指都有點顫抖。他解鎖了手機,迫不及待地點進了那條資訊。
小城:正在輸入了半天,結果什麼都沒給我發麼?
楊燁愣住了。
小城:哥哥現在躲在醫院哪裡呢?我過去找你。
……他怎麼知道我在醫院?
小城:衛生間?樓梯間?我猜是樓梯間吧?幾樓?
楊燁的心臟砰砰直跳,他緊緊盯著螢幕,打不出字,感覺緊張到要控制不住自已的身體。
要打字,要告訴梁欲白現在他在哪層……
“吱呀——”樓梯間的門被推開了。
楊燁下意識地抬頭往那個方向看,逆光站著一個很高的人,手上拎著什麼東西。
然後是熟悉溫和的輕佻嗓音。
“哎呀,抓到咯,哥哥。”
楊燁在這種時候,居然說不出話來,只是傻愣愣地看著逆著光朝自已走來的人。那人停下了腳步,在自已的身前蹲下了。
溼漉漉的頭髮,額角下頜上全是汗水,熱氣騰騰,隱隱約約的柑橘香味,梁欲白臉頰上還有一點紅暈,氣息不穩。
眼角下那顆黑色的小痣在一下下的喘息裡變得更加妖異。
想舔上去,想親吻那雙漂亮的眼睛。
很渴。
大熱天,看起來是一路跑過來的。
梁欲白平復了一會氣息,才在呆住了的楊燁面前晃了晃手機:“哥哥怎麼不回我訊息?”
沒等楊燁回答,梁欲白已經從袋子裡拿出了一杯冰檸檬水,貼在了楊燁臉上的抓痕上,嘖了一聲:“還敢在你臉上動手……真是給他臉了。”
最後半句話聲音極低,楊燁沒有聽清。但他也不在意,他迫切地伸手去摸梁欲白的臉:“小白……”
手伸到一半突然頓住了,現在他的手很髒,混著血和牆灰,但是梁欲白的臉很乾淨,除了粘了些汗水以外,還是精緻得豔而不俗。
梁欲白臉上沒什麼表情,維持著摁住冰檸檬水的動作,輕輕地把自已的臉湊過去貼上了那隻手。
他盯著楊燁有些迷茫的眼睛,慢條斯理地說:“哥哥其實也沒必要那麼在意我的感受。你不做怎麼知道我願不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