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仁縣，名副其實的國家級貧困縣，里仁一中也是大名鼎鼎。
特別是二十年前，那可是全國百強的重點高中。
只因最近的十幾年，優秀教師被市裡挖了牆角，這才跌出百強之外。
儘管如此，它的一本上線率，仍在80%以上。
只要進了里仁一中，只要稍稍用點心，基礎再差的人也考上個二本。
然而，能考進里仁一中的人，絕對是人中龍鳳，世間罕有。
魏嫻，正是其中的一個。
因為兩家是鄰居，楚巖對兩兄妹特別瞭解：
五年前，兩兄妹的父親在外打工，不慎從腳手架上摔下來，落了個半身不遂。
經過派出所的調解，包工頭賠了三萬塊錢，然後就不管不顧。
三萬！還不夠醫院的欠款！
當時，杜慧貞得知此事，來來回回跑了十幾趟，終於幫他們申請到低保。
可是，每月只有一百來塊，實在是杯水車薪。
三年前，魏嫻的中考剛剛結束，他們的母親就以打工為名離開，從此沒了音信。
不久後，他們的父親趁著家裡沒人，掙扎著從床上溜下來，喝了一整瓶的百草枯。
所以，魏嫻只在里仁一中讀了半個學期，就輟學了。
那年，她才十五歲。
儘管年紀不大，她卻在鎮上四處打工，擔負起照顧魏超的重擔。
得知這些，幾人既在唏噓兩兄妹的不幸，也在為魏嫻惋惜。
能考進里仁一中，真是超人中的超人。
反觀自己，考個普通高中都困難。
就算考上了，也沒興趣去讀。
“哦，你們都還在啊？”
聽到杜慧貞的聲音，幾人趕緊扭過頭。
“杜老師，魏超他……”
“沒事兒了，你們趕緊回家，別讓家裡人擔心。”
“杜老師……”楚巖猶豫著上前，“李老師的傷……”
“沒事兒，沒事兒！”杜慧貞呵呵笑著，“不必擔心，李老師有意外險和醫保，傷得再重也不用你們賠錢，趕緊回家吧！”
“可是……她的傷好恐怖，左胸都癟了……”
“哎呀，你們這些孩子，別再胡思亂想了，趕緊回家！”
連聲催促之下，幾人半信半疑地散去。
可是，楚巖還是覺得不對勁兒。
料想杜慧貞跟兩兄妹說了什麼，目送她逐漸遠去，馬上就返回茅屋。
此時天已漸黑，卻見兩兄妹換了身衣服，正在鎖門。
“嫻姐，魏超，你們這是去哪？”
“沒，沒事兒……隨便逛逛……”
這傢伙，不僅走路一瘸一拐，說話也支支吾吾，一看就有問題。
注意到魏嫻手裡的布袋，楚巖越發好奇，“嫻姐，你們這麼晚還要出門？準備去哪啊？”
“沒事兒！”
魏嫻隨口回應著，把布袋抱在胸前，不停地催促魏超。
哼！荒山野嶺的，天黑還要出門，一看就有問題。
楚巖沒再多問，回家打了聲招呼。
然後，遠遠跟在兩兄妹身後。
到鎮上時，天已大黑。
昏暗的路燈下，魏嫻尋了一輛計程車，大刀砍價。
隱約間，好像聽到“里仁中心醫院”。
魏超確實傷痕累累，可是，沒必要去縣醫院吧？
如果沒猜錯，他們一定從杜慧貞口中，打聽到李想所在的醫院，這才連夜前往。
魏嫻貼身護著的布袋，肯定是錢。
鼓鼓的，一看就不少。
我去！
“啊……搶劫……”
驚叫聲中，魏嫻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爬起來的時候，摩托車已在一丈之外，還在加速。
魏超緊追在後，可惜一瘸一拐，不可能追上。
眨眼之間，摩托車已在三四丈外。
不過，離楚巖越來越近。
昏暗的路燈下，那名駕駛員的頭盔，就像一顆烏黑的足球。
不，跟凌空飛來的足球相比，目標大得多，速度卻慢得多。
那一瞬，楚巖沒考慮太多。
真的沒考慮太多。
一記高抬腿的側踢……呯……
勢大力沉！
正中部位！
“吱嘎……”
“嘩啦……”
刺耳的聲音劃破夜空，摩托車滑出好幾米才停下。
沒管倒地的駕駛員，楚巖直撲他身後的同夥。
趁其還沒起身，朝著胸口和小腹猛踹幾腳。
這幾腳，力道著實不小——如果是足球，少說也能飛到四十米外。
痛苦的哼哼聲中，那傢伙趕緊扔下布袋，抱頭鼠竄。
魏嫻的速度也不慢，猛撲上來撿起布袋，緊緊捂在胸口。
“兄弟，謝了！”
魏超已經認出楚巖，猜到他在跟蹤自己，卻絕口不提。
“咱在球隊是鐵桿兄弟，球隊之外也是。”楚巖呵呵笑著，猛拍魏超的肩膀。
慘叫聲響起，才想起他肩膀有傷。
楚巖滿臉歉意，卻還是忍不住揶揄：“你這前鋒咋打的？球都被人斷了，為何沒就地反搶？”
“我……我在反搶啊……”
“呵！隔著幾丈的距離，那也叫反搶？你就確定我在你身後？
“如果我再漏人，既沒後衛也沒守門員，那該咋辦？”
“兄弟，別提打球了。”
魏超鬱悶地轉過身，輕拍魏嫻的胳膊，“姐，沒少吧？”
“哦……”
魏嫻終於回過神，趕緊站起身，“沒開啟過，應該沒少。”
說完，快步走到楚巖身前，連連道謝。
問起今夜的行程，魏嫻再不隱瞞：李想確實在縣醫院，據說沒有生命危險。
帶著魏超前去，既是探望，也是道歉。
因為明天要上班，只能連夜趕去，然後儘早返回。
李想，既是副校長，也是初三的化學老師，自然也是楚巖的老師。
很想跟兩兄妹一同前往，卻總感覺有些不妥。
直到把兩人送上計程車，這才想起，劫匪可能沒走遠。
頓時，心頭呯呯直跳。
猛提口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中。
這夜，楚巖做了個奇怪的夢：
在爭奪縣冠軍的決賽中，在最後的補時階段，魏超在中線位置踢出一記世界波。
那球眼看就要入網，卻被守門員高高躍起，穩穩地抱在懷中。
定睛一看，那個守門員，竟然是李想。
右胸傲然挺拔，左胸卻凹下一大塊。
一轉頭，魏嫻竟然抄了根扁擔，狠狠地抽打魏超。
“呯！呯！呯！”
那聲音，聽起來就心驚肉跳，驚得楚巖猛坐起身。
“呯！呯！呯！”
揉揉眼睛，摳摳耳朵，聲音還在時斷時續。
“啪！”
猛拍自己一個耳光，火辣辣地疼。
可是，那呯呯呯的聲音，還是時斷時續。
我去！不是做夢！
猛衝出房門，直奔茅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