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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好人能不能再幫自己一次

在老師同學都說著方言的學校裡,突然出現兩個說普通話的人,實在很容易引起話題。

再加上林和一見人就大方的分出一瓶可樂或者兩顆大白兔奶糖的做派,很快的整個男生寢室區的學生都對這兩個初一新生產生了興趣,慢慢的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會路過他們宿舍,大膽點的愛社交的還會直接進宿舍和他們打招呼。

林和很快就和那些學生打成一團,而陸思行還是一直冷著臉,對主動靠近的人依然不冷不熱。

相比之下,林和就顯得可親近多了。

但大家又發現林和對陸思行格外關心,而且對陸思行的話也是言聽計從,從不反駁,又不由的對陸思行更加好奇。

到了晚飯時間,全校學生都知道了今年初一新生裡,有兩個從大城市過來的同學---陸思行和林和。

學生們課餘時間的閒談話題很自然的就從春草轉移到了陸思行和林和。

他倆畢竟是在大城市生活過的人,在那個訊息閉塞的年代,他們把自已見到的聽到的任何一件事說給周圍的學生聽,都能讓學生們露出羨慕又不可思議的眼神。

尤其是陸思行手裡的那個翻蓋手機。

在此之前,他們見識過的最先進的通訊工具就是BP機。周圍鄉鎮誰腰裡能掛上一部BP機,那簡直就是十里八鄉的名人。

現在學生們見到陸思行手裡的東西可以直接撥號通話,他們驚訝就是加倍的羨慕。

而同時又有人說見過他們報到時是從一輛小轎車上下來的,大家就都知道了這倆人是有錢人的孩子。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有錢。

因為根據見過那輛車的人的描述,那輛車子前的圖示是一個圓,裡面有藍白對應的兩個扇形,還有BMW三個大寫的字母。

有兩個有見識的學生一聽,就睜大了眼睛,他們很肯定的說那是豪車,進口車呢!

在那個能有輛四輪桑塔納就已經很了不得了的年代,再加上“進口車、豪車”的字眼,陸思行和林和在學生眼中簡直是威風大發了。

一個多月後,經過一場秋季運動會,陸思行和林和在運動場上的優異表現,又將他們在學生心中的形象拉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陸思行和林和儼然成為了原縣第一初級中學的風雲人物。

當然學生們在談論陸思行和林和時,言語間都是羨慕、嚮往和崇拜。

春草不參與議論,但卻避免不了聽到同學的議論聲。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背後議論人的話,也可以不是嘲諷和詆譭啊。

同樣是被人議論,但待遇可是天差地別。

不過春草不在乎,她在心裡感謝陸思行和林和的出現。對她來說,只要大家不再將目光放在她身上,那就是個天大的好事。

大家的注意力轉移,讓春草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放鬆和開心。

但是這種好心情也僅僅只持續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就遭受到另一種新的更加有衝擊力的言語攻擊。

那天晚飯時間,春草去食堂打飯的時間比往常稍微早了點。

說是早了點,其實也是相對於她的時間而言,相對於百分之九十的學生來說,她去食堂的時間已經是很晚的了。

為了避開人群,春草給自已制定了一個錯峰用餐的規定。

就是每次到了吃飯時間,她要麼早早的去食堂,要麼在食堂要關門前十幾分鍾再去。

她儘量讓自已減少存在感。大家看不到她,會想起談論她的機會就會減少。

這次春草之所以沒像往常那樣晚去是因為看錯了時間,等她發現的時候人已經到了食堂外。

如果是以往,她可能會拿著飯盒找個角落去待著,等時間差不多了再進去的。

可是今天她沒有這麼做。

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學生們都在談論陸思行和林和,自已的事兒已經鮮少被提起,她在思想上也就放鬆了警惕。

春草在食堂外探頭先往裡看了一眼,發現裡面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學生,他們身上的校服都是嶄新的,應該都是初一的新生。

新生對學校還不熟悉,再加上學校已經有了新的風雲人物,所以春草心存了一絲僥倖。

可是沒想到,她剛一踏進食堂的大門,就有個學生向她看過來,然後她就看到那個學生拍了下身邊的另一個同學,接著他們那個隊伍的人都看向了春草的方向。

春草腳步一頓有了想轉身離開的衝動,可是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出了錯,她沒有退出去,而是低著頭在那些人的指點和笑聲議論下往另一個沒人排隊的視窗走去。

打好飯,春草想趕快走出食堂,可是在經過那條隊伍時,一個男孩子痞裡痞氣的開口了,“哎,你就是那個黃毛怪嗎?”

春草心裡一緊,頭垂的更低,下巴都已經抵著脖子了。

“嘿,問你話呢?不會還是個啞巴吧?沒聽說是呀!”另一個人說。

“我在電影裡看過洋鬼子都是黃頭髮,你爸不會是洋鬼子吧?”

“哈哈哈,那不就是洋妞兒了?”

“聽說洋妞兒的眼珠子是藍色的......”

“哎,別走,讓我們瞅瞅,看看是不是真的是藍色。”

春草已經快步走出了食堂,沒想到幾個男孩子追著出來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聽到食堂裡的一個老師傅大聲喊,“嘿,死孩子幹什麼呢?學校裡不準鬧事兒啊!”

但沒人聽師傅的話,其中一個高個子的男孩子已經伸手去掰她擋住臉的胳膊了。

“你們走開,小心我告訴老師!”春草結結巴巴的說。

“咦呀,還會打小報告呢!”

另一個戴眼鏡兒的男孩子趁機搶走了她的飯盒。

“看看,她的土豆片兒裡面竟然還有肉!和打飯師傅關係不錯呀!我們怎麼就沒吃到過肉呢?啊?”

然後是一陣放肆的不懷好意的笑聲。

春草要搶回飯盒,不覺中鬆開了擋住臉的胳膊。

“把飯盒還給我!”她伸長胳膊去搶飯盒。

但是她面對的是幾個比她強壯許多的男孩子,想從他們手裡拿回飯盒,簡直是不可能的。

而且還有個執著於看她的眼珠顏色的高個子,趁亂抓住了她的肩膀,並試圖去抓她的臉。

春草心裡害怕極了。以前她遭受的只是言語上的攻擊,沒想到這次會遇上直接圍攻並上手的情況。

想要回飯盒,又擺脫不了高個子的手,還有看熱鬧的笑聲在耳邊一直迴響。

春草又怕又氣又急,在高個子的手碰到她的臉時,她一低頭,猛地咬上了他的虎口處。

高個子猝不及防,大叫一聲鬆開了胳膊,他疼的直甩手。

另外幾個看熱鬧的不嫌事大,“我操!怎麼還咬人呢?黑猴兒,揍她!”

高個子也生氣了,上前想去再次抓人,這時候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

“哎呦,讓我們看看,這是圍在一起幹嘛呢?”

幾個人回頭,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林和與陸思行。

林和笑嘻嘻的,陸思行一貫的面無表情。

人群自動的散開一條道兒。

陸思行看到了被圍在正中間的人。

一頭黃髮,面板白皙,瘦小膽怯的模樣,陸思行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開學那天在學校門口遇到的女孩兒。

只是此時她那原本綁的整齊的麻髮辮兒已經有些鬆散了,有幾縷兒髮絲兒垂落下來,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

“是陸少和林和呀!正好,你們給評評理,這個黃毛怪咬了黑猴兒一口。你看,這麼深的牙印子!”

搶飯盒的那個男孩子惡人先告狀,並且拉著黑猴兒的手遞到林和麵前。

陸思行聽到“黃毛怪”三個字的時候,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一下。

林和看了下黑猴兒的手,虎口處確實有兩排紅通通的牙印。

還未等他開口,陸思行就對著那個拿飯盒的人抬了抬下巴,“飯盒是你的?”

眼鏡兒沒想到話題轉到飯盒上來了,他咧開嘴笑著將飯盒舉到陸思行和林和麵前。

“這麼醜的飯盒怎麼會是我的?是她的!你們看,裡面有肉片兒呢!陸少,你平時打飯時見到過這麼多肉片兒嗎?”

他說著還對陸思行擠眉弄眼,那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

陸思行瞥了飯盒一眼,沒有說話,目光看向春草。

春草認出來了,這兩個人就是開學在校門口見到的那兩個穿運動服和運動鞋的人。

原來他們就是陸思行和林和啊!就是他們“幫忙”分去了同學們的注意力,讓自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輕鬆日子的啊!

而且那天在校門口他們沒有為難舅舅和自已,春草已經在心中將他倆劃分為好人。

現在好人能不能再幫自已一次?

春草抬眼迅速的看了下陸思行,結巴著說了句,“飯盒,飯盒是我的!”

陸思行又看了飯盒一眼,說:“還給她!”

眼鏡兒看看陸思行又看看黑猴兒,有些沒搞明白怎麼會有人幫黃毛怪出頭。

“我說,還給人家,聽不見?”

陸思行的語氣超出少年人的陰冷。

眼鏡兒正不知所措呢,林和一腳踢到了他的小腿肚,力量不輕不重,但眼鏡兒還是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快還回去!”

陸思行脾氣很不好,他這樣子說話,林和知道他快要沒有耐心了。

如果對方再不動作,等陸思行動手的話,那將會是一場混戰。

眼鏡兒見林和變的嚴肅起來,黑猴兒也對他點了點頭,他便將飯盒遞給了春草。

春草拿到飯盒,趕緊往人群外走。

可是沒走幾步,就被黑猴兒一把扯住了麻花辮兒,“誒,咬了我就想這麼走了?”

春草疼的啊了一聲,她抬手想搶回自已的髮辮兒,可是沒成功。

“對,對不起!”雖然春草覺得錯不在她,可她知道只有自已認錯了才能有機會離開這裡。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黑猴兒不依不饒。

春草低下頭沉默著,但心裡已經想象了無數個可能會遭遇到的情況。

越想越害怕,以至於身體開始輕微的發抖。

陸思行離春草只有幾步之遠,他感受到了春草在害怕。

他盯著那隻抓著女孩兒辮子的手,又看向黑猴兒有些囂張的臉,他雙手插著兜兒,慢悠悠的上前兩步。

林和一看,心想壞了。

陸思行這是發怒了。

然後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陸思行已經快速出手,一拳擊向黑猴兒的面門。

黑猴兒立馬摔倒在地,鼻孔裡的血啪嗒啪嗒滴在地上,浸入泥灰裡。

跟著黑猴兒的幾個男孩子在學校裡平時就不怎麼學習,總是打架鬧事兒欺負同學,就是群學混子。

此時見自已老大被人一拳打倒在地,一時都愣住了,等反應過來要群起圍攻時,林和也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根雙節棍。

雙節棍在他手上甩的呼呼直響。

“怎麼著?要打架?!”林和笑嘻嘻的,臉上絲毫沒有懼怕的樣子。

再反觀那幾個學混子,都定定地站在那裡不動了,有兩個甚至後退了幾步。

陸思行搓了下手背,嘴角露出一抹輕笑,然後雙手插兜兒離開了包圍圈兒。

他若無其事的從春草身邊走過,沒有看她也沒有說一句話。

春草雖然被陸思行剛才動手的樣子嚇到了,但也知道人家這是幫了自已。

本想追上去說聲“謝謝”,但見他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樣子,便停下腳步,只是對著人的背影微微彎腰鞠了個躬。

這是春草15年的人生裡,除了親人之外,第一個給她幫助的人。

陸思行,春草深深的記住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