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大喜之日,賓客送禮多是奇珍異寶,或是珠玉配飾,兩隻金豬未免俗氣了些。
心機深沉之人,當喜怒不形於色。
即便是生死仇敵,未到最後一刻,也應談笑面對。
為官者,更當如此。
萬金提醒道:“公子現今可是朝廷官員,在未撕破臉皮之前,面子上的功夫多少是要做的......不如就在舶來品中選一株紅珊瑚樹為賀禮,公子以為如何?”
《山海經·海中經》記載:“珊瑚出海中,歲高二三尺,有枝無葉,形如小樹”。
有詩云:絳樹無花葉,非石亦非瓊,世人何處得,蓬萊石上生。
珊瑚乃是最為昂貴舶來品之一。
皇宮中便有一株高一丈五尺,上有三百六十二條,外邦進貢的紅珊瑚樹,夜至,懸宮燈於上,似火常燃。
此樹極受聖上喜愛,更是御筆賜名為烽火樹。
江景辰聞言面露古怪,視線盯著萬金,上下打量一番,詢問道:“你該不會是想說送一株五尺一寸的紅珊瑚樹吧?”
萬金回答道:“若真能尋到合適尺寸,自是最好。”
江景辰忽而大笑,好一會才止住笑聲,開口道:“我倒是敢送,只怕他不敢收。”
萬金正色道:“淮南道一行,公子樹敵太多,若真如公子所想那般,此局當時聖上與政事堂之間的對弈,公子便是其中最關鍵的棋子。”
棋子之說,江景辰倒也不在意,沉思片刻,出聲道:“無論站在哪一方,留給我的都只有死路一條,也就是說,在失去作用之前,我大可不必循規蹈矩。”
萬金介面道:“從過往諸事來看,聖上必定會重用公子,而政事堂那幾位相爺必然能從中看出端倪,也必然會有所動作,昨日出現在甘露殿內的奏摺便是最好的證明。”
若沒有那幾份奏摺,此番回京覆命,不說治理淮南道水患,單是剿滅白蓮教就已是大功一件。
依著往日情形,定會受聖上加封。
正五品水部郎中,再往上升便是從四品。
如此大功,又有淮南道百姓口耳相傳的官聲為助力,破格提升為正四品也在情理當中。
若聖上依著以往那般任性,便是擢升到從三品也有可能。
四品之上的官員,可視作步入權力的核心,若是在六部中任職,對原本平衡的勢力影響不可謂不小。
江景辰在腦海中不斷推演著事件的軌跡,無奈對政治方面的手段並不精通,所得出的結果根本無從佐證。
“薑是老的辣......那些個老狐狸,於權謀之事如家常便飯,即便我思想再超前,也是拍馬都趕不上!”
語氣中多了幾分無奈,非是無能,而是所處的環境不同,所擅長之事亦有所不同。
他能依靠超前的思想賺取富可敵國的財富,也能招攬到忠心不二的下屬,唯獨權謀這東西,沒接觸過之人,即便再重活一世也是枉然。
此事並非是看幾部歷史劇就能夠彌補,而是需要親身經歷之後才能體會。
江景辰忽然間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好比是趙括,理論知識點滿,實操全無半分。
對方可不是江彥鈞,不會顧及絲毫情面,從而優柔寡斷反受其害。
一旁的萬金聽出了語氣中的情緒,動了動嘴唇,小聲嘀咕了幾句。
江景辰思緒被打斷,追問道:“你剛說了什麼?”
萬金略顯尷尬,回答道:“剛才的話都是阿瑤讓我說的,所以我不知道該如何接公子這句話。”
“是阿瑤?”江景辰詫異道:“她自己怎麼不來?”
萬金如實回答道:“阿瑤以為她是女子,說出的話份量不夠,所以才託我來與公子說這些事。”
男女之別,在於男尊女卑,是以男為貴,上有後宮不得干政,下有女子不議主事。
烙印在骨子裡的封建思想,哪怕是在身邊待了十年的青瑤也無法打破桎梏。
往常倒還未曾覺得,現今想想,越往後越發謹小慎微了起來。
好與不好,又是否真的有必要如此?
江景辰暫且想不明白,無奈一笑,不在此事上多言,轉而調侃道:“我還以為你的智力和武力一樣,進步神速一日千里。”
萬金回應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我所精之事,阿瑤不可替,反之亦然。”
江景辰贊同點頭,隨即反應過來,詢問道:“也就是說阿瑤手裡有一批價值不菲的舶來品?”
萬金將齊鴻運與葛十三經營海運之事重新說了一遍,緊跟著道:“阿瑤覺得現今不缺錢,便拿了舶來品來抵利。”
海運之事,明面之上是齊鴻運與葛十三合營,實際上齊鴻運只佔分利中的兩成。
在產業步入正軌之後江景辰便不再管賬,而是徹底放權給了青瑤,多年來從未有過差錯,因此極少過往具體事宜。
“用那些舶來品籠絡百樂門的那些常客?”
“這個,阿瑤沒說,我也沒問。”
“舶來品對京中勳貴來說是稀罕玩意,比用錢好使,倒是不錯的辦法。”
江景辰滿意點頭,緊跟著繼續道:“那就依著阿瑤的意思,選一株紅珊瑚樹為賀禮,興許能將池水攪的更渾濁一些。”
渾水摸魚:第一步要設法把水攪渾,第二步要設法趁機撈魚。
在各方勢力相互碰撞糾纏之時,利用各方互相混戰之機乘亂取利。
唯一需要注意的事情,便是要爭當撈魚之人,而非被撈之魚。
青瑤辦事向來穩妥,較為遺憾的則是尋來的紅珊瑚樹在尺寸上會略大一些,而非是五尺一寸。
朱府婚宴這一日,江景辰帶著賀禮上門,唱禮時頓時引來數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婚者,謂黃昏時行禮,故曰婚。
宴席設在朱府,府裡早先也重新修繕了院子,用於新姑爺與小姐成婚後居住。
一切看著都像是在為納婿所備,可喜帖上寫著的卻是嫁女。
聽了一圈下來,賓客私語時,說的最多的則是朱相是在為自家女婿入官場做準備。
如此倒也能夠理解,畢竟贅婿的身份實在太低了些,似朱相那般人物,定是不會放著有用之身不用。
在座眾人心知肚明,新娘已不是頭一回成婚,這次之所以依舊大張旗鼓舉辦婚宴,乃是因為朱相看中了楊士鈺,所以才會動了嫁女的心思。
岳丈與姑爺之間的身份關係,可比相爺與幕僚要牢靠得多。
江景辰在朱府下人引路下入了席,剛抬眼便遇見幾個熟悉的面孔,距離最近的便是當初與其喝過絕義酒的邵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