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丑時。
爻陽縣衙火光沖天,敲鑼呼喊之聲驚醒了睡熟中的百姓。
“衙門走水了,好大的火!”
“這種時節居然會有這麼大的火,可真是奇了!”
“大雨前幾天才停,這火卻燒的如此之旺,的確是有些蹊蹺啊......”
“該不會,是有人刻意放的火吧?”
“你這話說的沒道理,也不想想那是什麼地方,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聽說衙門大獄被劫了,救走了那些被關押的白蓮教眾,你們說這件事會不會?”
“管他會不會,咱們就是老百姓,不該操心的事情別去管。”
一場大火燒燬了爻陽縣衙門,所幸衙役們跑得快,沒有出現傷亡情況。
申州遊刺史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調查,第一眼便見到了白蓮教眾刻在牆壁上的四行十六個字:白蓮救世,亦可滅世,天上地下,白蓮獨尊。
短短十六個字,極盡張狂,最後的落款是白蓮尊者。
先前白蓮教主自盡,副教主流放嶺南,現如今又出來一個白蓮尊者。
劫獄不說,還敢火燒衙門。
“是誰?白蓮尊者到底是誰?”遊刺史氣急敗壞的怒喝。
荀縣令戰戰兢兢回答道:“下官不知。”
李守拙趕來時,一眼便看出牆上的字跡乃是高手所留,沉吟片刻,下令道:“把牆給砸了,交待下去,任何人不得提起此事。”
鐫刻在牆上的十六個字,比淮水氾濫還要讓人覺得兇猛、恐怖。
遊刺史慢步上前,壓低聲音說道:“王爺,牆可以砸,字也可毀,可衙門被燒這麼大的事情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坊間百姓怕是會對此議論不止,眾口鑠金之下,指不定會傳成什麼樣......”
話未說盡,可意思表達的十分清楚。
李守拙眉頭緊皺,思考良久,開口道:“昨日不是與水部郎中商議過治水之事嗎?如今淮水氾濫,為防堤壩潰堤,是該開始好好修一修了。”
大雨已停,水位緩緩下退,這個時候正是修堤的好時機。
但,真是為了修堤嗎?
遊刺史明白,純王這句話裡的意思沒有那麼簡單。
“王爺,您的意思是?”
“本王沒有意思。”
“敢問王爺,眼下的事情該如何處理?”
“遊刺史,你當了這麼多年的官,都是用屁股想事情嗎?”
李守拙留下一句話之後轉身離開。
隨行的賀敖刻意放慢腳步,小聲提醒道:“遊大人,淮水未退,隨時都有潰堤的風險......為了百姓,大人,您得修堤。”
水位最高時都沒能沖毀的堤壩,現如今水位退了下去,又怎麼會有風險?
為了百姓?遊刺史短暫思考,很快想明白了話中之意。
正所謂人言勝過洪禽猛獸,堵不住悠悠眾口,那便不堵。
相比於衙門被燒而言,坊間百姓更在乎淮水之患,如果這個時候堤壩潰堤,必會引起百姓的恐慌,從而無暇關注別事。
這樣一來,就能夠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處理衙門被燒之事。
只不過,此舉對兩岸百姓來說將是一場災難。
純王輕飄飄一句話,就......
不對,純王只說是修堤,那麼只能是修堤,至於怎麼修、修好或是修壞,關純王什麼事?
純王,可真是......
好一個純王啊!
遊刺史暗自腹誹,對於修堤之事亦是心有不忍。
奈何,這堤若是不修,他這刺史之位怕是也就到頭了。
怎麼修?
讓誰去修?
該從哪裡修?
遊刺史心念急轉,轉頭吩咐道:“荀縣令,你過來一下。”
荀縣令聞言上前行了一禮,詢問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遊刺史輕撫長鬚,壓低了聲音,開口道:“爻陽縣的堤壩,多久沒修了?”
荀縣令如實答道:“回稟大人,堤壩每年都在修,今年剛修完沒幾個月。”
遊刺史淡淡開口道:“幾個月已經很長了,再修一遍吧。”
幾個月的時間叫很長?
在這個緊要關頭再修一次堤壩?
荀縣令壓著情緒,恭敬開口道:“大人,眼下衙門被燒之事尚未有個頭緒,如何好這個時候轉頭去修堤壩?”
遊刺史拉長了臉,呵斥道:“這是王爺的意思,讓你修就修,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
王爺的意思?那這意思定然簡單不了。
荀縣令猶豫了一會,試探道:“敢問大人,這堤壩,該如何修?”
遊刺史含笑道:“既然是修堤,自然是要往好了修,難不成還能往壞了修不成?”
看著上官意味深長的笑容,荀縣令瞬間遍體生寒。
這要真是往好了修,指定沒有好果子吃。
可要是往壞了修,又能有怎樣的好處?
又或者說......堤壩不修壞的話,人會好過嗎?
荀縣令好不容易壓制住心底的冷意,方才開口道:“爻陽縣堤壩向來堅固,多年都不曾讓淮水漫過一滴,距離上次修堤壩才過去三個月,就不用再修了吧?”
遊刺史聽懂了,也正是聽懂了,臉上越發的難看。
“荀縣令,犯人被劫,衙門被燒,這份罪責你一個人擔當得起嗎?”
“下官......擔不起。”
“那麼你就該分清楚,什麼話該聽,什麼事該做。”
“下官......多謝大人教誨,下官定會分清。”
“既然如此,宜早不宜遲,這就安排人去辦吧。”
話畢,遊刺史不再多做逗留。
荀縣令面色幾經變化,終是下定了決心,轉過頭喊來了衙役,吩咐道:“去召集河工。”
衙役疑惑道:“大人,河工怕是幫不上什麼忙,得召集官兵吧?”
荀縣令對著衙役劈頭蓋臉一陣教訓,直到發洩完心中鬱氣,下令道:“傳本官的話,重修堤壩。”
爻陽縣衙被燒,縣令第一時間派出官兵追查兇徒,另一面也開始著召集本縣河工重修堤壩。
訊息傳來時,江景辰正悠閒的品著香茗。
“昨天來的那些刺史、縣令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那些官員去了純王住處,想來今天是不會再來尋公子的麻煩了。”
萬金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一步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
荀縣令領著一眾下屬前來,恭敬行了一禮,關切道:“江大人,身上的傷勢可是好些了?”
江景辰輕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荀縣令此來該不會只是為了關心本官的傷勢吧?”
想起來,荀縣令也是無奈。
純王把事情交給遊刺史去辦,將自身脫了個乾淨。
遊刺史也不是笨人,轉頭就將事情丟給了他。
那能怎麼辦?
不想獨自背黑鍋,那就只能再找一個人摻和進來。
爻陽縣的堤壩不是不會修,也不是不能修,而是不好修。
同樣的地方,同一批人,同樣的方法,先前怎麼修都沒出事,如今想要出事,那便得有另外的人來參與,如此方才說得過去。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剛上任的新官,水部司郎中便是最適合的人選。
荀縣令收斂心思,直言道:“下官此來是為修堤之事,特來向大人請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