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歡迎了!”二女兒說要帶外孫女回孃家住,桑母馬上表態說。她一胎生了三個女兒,不知怎的,後來竟然不再懷孕生孩子了。
從前年輕不覺得,現在越老越感到養老是個問題了。特別是大女兒和草根戀愛,她要求草根入贅上門失敗後,更感覺到沒有兒子養老的難處。如今二妹不回宋家,要回桑家了,她求之不得呢!
那時的人都還比較老腦筋,寧拆十座廟,也不想毀一樁婚,就算是自己的女兒再委屈,在婆家再怎麼受氣,經常受婆婆虐待,丈夫家暴。往往也不會勸自己的女兒和女婿離婚,再改嫁。
就是女兒因為忍受不了,要求離婚改嫁,作為父母的,也會勸女兒不要離婚再改嫁。不僅僅因為人言可畏,還因為那時的人都比較傳統,沒有離婚再嫁這個概念,或者說概念模糊。
更何況自己的二女兒和二女婿從小學讀到高中,自己談的戀愛,自主結的婚,感情一直很好,又有孩子了。錯在二女婿的老孃,而不是二女婿。老話講公不離婆,稱不離砣。家中無酒不留客,二女兒回孃家了,沒有二女婿跟來哪裡行?這不是等於硬毀一樁,棒打鴛鴦散嗎?於是桑母便問二女婿了:“勁豐,二妹講回孃家了,你呢,跟不跟著走?”
“兒子,不能答應回孃家去的啵!”看見兒子要開口,宋母連忙說。前面說了,宋父已經死了。兒子一走她不就成了孤寡老人了嗎?宋家不是後繼無人,斷了祖宗香火了嗎?
“為什麼,自己作的孽,想叫兒子和你一起自作自受呀,兒子可不想打一輩子光棍!”宋勁豐平時都聽母親,是個孝子,有點像個媽寶。但一聽到愛妻要離開他而去,他還是急了說。
“傻兒子耶,怎麼可能打一輩子光棍,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女人了嗎?”
“女人有,可是有兒子喜歡的那種女人嗎?”宋勁豐想想補上一句說:“那我爸不在了,你怎麼不再婚?”
“你個死仔的,怎麼說出這種話?不知道媽愛你爸,更愛你嗎?守了這麼多年的寡,沒有一句感謝的話,還傷媽的心!”
“這不結了,你愛我爸,更愛我,就不准我愛我老婆愛我的孩子了?”
“唉呀,你個死仔的,媽說一句你有十句等在那裡。為父母的,誰不想自己的兒子愛老婆愛孩子,夫妻雙雙把家還呢?”宋母一語雙關,口也轉得真快了:“別怪媽不提醒你們,媳婦坐月子是不能隨便回孃家的,進了人家的村子,人家村上人要你們掛紅洗村,你們就知道厲害了,那可是一筆費不小的費用呀?”
所謂的掛紅洗村,其實是地方上的一種古老傳統風俗。過去的人們認為,孕產婦和孝子一樣是個大凶之身,碰上是要穢氣倒大黴不吉利的。連自己村上人家都不能去,更別說進外面的村子了。無意間進了人家的村子,人家村上人是要你拿錢打紅包,並且買炮仗一家一家門前放,再掛一小塊紅布或者貼上一小張紅紙於大門旁,道錯洗村的。
你要是不答應掛紅洗村道錯,人家就不准你走。是女兒進村回孃家的,人家村上人更要你打大紅包,長放炮竹掛大紅布了,否則此女就不能再回孃家。如果孃家人護犢子,全村人就會排擠孤立孃家人,要孃家人在村上無法立足為止。所以直到現在也沒有人敢破戒,跨過紅線越雷池半步。
在場的村幹部,包括桑家母女,以及勞先強都知道這一古老流傳下來的風俗。
一時聽不見人說話,宋母以為桑家母女怕了,過來拉著桑月花的手說:“月花,我的好兒媳,媽承認錯了,大錯特錯了。媽再也不會做蠢事了,保證對你和媽的孫女好,行嗎?”
“老二,別聽她的!她是在哄你,等你回去了,她那個老毛病又會犯了的!放心跟媽回橫岺,都什麼年代了,媽倒要看看哪個敢站出要你們掛紅洗村的?”正是二女兒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桑母急忙提醒說,話語中既有鼓勵又有保證。
“怎麼不敢,你以為你地龍(霸王)呀,能在橫岺村一手遮天囉?就沒有看不慣你的人囉?就沒有想整你,藉機會敲詐你的人囉?不信就讓孩子們回去試試看,有言在先,那錢可得你來出,不能麻煩我兒子。”宋母一連來了幾個問,還帶上句恐嚇的話,真的把桑母給懟得無話可答了。
是呀,是人誰敢講自己是地龍,能一手遮天,就沒有幾個看不慣自己的人,會藉機落井下石敲詐勒索嗎?
見桑母無話可答,宋母跟著就開始演苦肉戲了。她先是拉著桑母的手說:“好親家,我錯了,徹徹底底錯了!我給你下跪也行,你就原諒我一時鬼迷心竅,特別混蛋,是個大混蛋,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行嗎?”
“哼!”剛剛還說恐嚇人的狠話,轉眼就認錯求原諒給機會了。桑母還真的不適應,不由得冷哼一聲,把臉轉看向一邊了。
見桑母冷哼一聲,還轉臉看向一邊不理自己,宋母跟著又是打自己的耳光,又是舉手發誓。最後還跪著走過來,拉著桑月花的手說:“月花,媽的好兒媳,你就跟媽回家吧!只要你跟媽回去了,媽保證不會再做蠢事,傷害你和孩子了。從今往後媽什麼都答應你,什麼都依你,家裡都是你說了算,給媽一個改過贖罪的機會行嗎。媽做不到天打五雷轟,出門就被車扎死。”
“月花!”看著母親又是下跪又是打自己的耳光,還發毒誓下保證,宋勁豐不由得心痛地喊了一聲月花。
是個男人都不想看見自己的父母跪著求人,更不願意做個入贅上門郎,更何況他宋勁半還是一個單親媽媽的獨生兒子。一旦妻子回孃家了,自己又跟了去,掛紅洗村是免不了的。還可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入贅上門郎,那中年就守了寡的母親怎麼辦,不得傷心難過抑鬱而死,讓自己抱恨終身嗎?
宋勁豐之所以,在剛剛那樣說自己的母親,是因為他想借批母親,給妻子一個回心轉意的機會。不難看出他耍了小聰明,魚和熊掌兼要也。
“月花,看媽都給你跪下了,又打自己耳光,又發毒誓。難道你一點也不為之所動,還要堅持回孃家,讓孃家村逼著掛紅洗村,把我們的情份親手給毀了嗎?”
桑月花猶豫了,她一時還有點動情了。老實講她也不願意回孃家住,那個時候傳統思想仍然深入人心。出嫁女就算不是上門招贅,回孃家住也是低人一等的。完全不像出嫁女,那樣在村中擁有發言權。
更何況她和宋勁豐有感情,而且感情很深。畢竟她和他從小同學,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高中畢業回鄉就談了戀愛的呀!
“你看看,你父母齊全,有姐有妹,可我就一個人呀!我走了,我媽可就孤獨了!”宋勁豐說到我媽可就孤獨了,還動情地抹了一下眼淚。接著說:“老媽子雖然有錯,是人誰不會犯錯誤呢?她已經認錯了,你就給一次機會吧!”
“好兒媳給媽一次機會吧,就一次!”宋母及時接住兒子的嘴說,還把右手食指豎直起來。
“給你一次機會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桑月花說。
“月花,別心軟,心一軟你就上當了!”二女兒的話一停,桑母就說了。
“媽,我心裡有數!”桑月花的話一停,怕桑母再開口,宋母搶先問了:“什麼條件?”
“把糧倉的鑰匙和存摺拿了來!”桑月花的話一停,村兩委的幹部,包括桑日花和勞先強,以及桑母都想豎起了大拇指。
“好兒媳,媽想答應你,可是家裡糧食是有幾顆,存錢卻沒有!我一個單媽媽,哪來的餘錢?”宋母訴苦說,問要糧倉鑰匙和存摺,那不是在奪權嗎?一慣強勢的她,以後要歸兒媳管,那不是在要她的命嗎?
“不交就算了!”桑月花說了一句,轉向村兩委幹部:“支書,主任,各位叔叔阿姨,已經給她機會了。她不接受,你們講我是回孃家呢,還是租村委一間房住到滿月?”
桑月花哪是懦弱,這簡直是太狠了,逼宮都逼得宋母沒有一點餘地了。只聽村兩委紛紛說:“宋媽,再還不答應,人家真回孃家了,那洗村費可就得你出了啵?”
“媽,你不聽勸,兒子可真的跟媳婦回桑家了!”宋勁豐補上一刀說。
“嗨,又不是什麼大戶,願意管你就管吧!”宋母故作大方地說:“媽答你了,咱們回家吧!”
“不行,現在還不能跟你走!”
“那哪時才能跟媽走?”
“等鑰匙到手,存摺在握的時候!”桑月花用一手抱女兒,另一手伸向婆婆。被逼不過,宋母只得回去,把放在家裡的存摺拿了來,與系在褲頭上的糧倉鑰匙一併交給了兒媳桑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