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叔使的是什麼劍法?”
林平之自詡已得姜牧真傳,少年心氣很高,本以為除了姜牧,已再無人能讓他於劍法上敬服。
然而此刻親眼所見風清揚出劍,依舊震驚的出言喃喃道。
周圍的弟子也是一個兩個目光呆滯,看得出神。
風清揚不虧是武學奇才,老頭下棋功夫不怎麼樣,但這功夫的確不賴。
姜牧點了點頭,心中讚歎。
雖然這華山劍法的精髓都是自己總結的,但能領悟多少,還是全看個人的。
至少這風清揚,聽一遍就會了,不得不說天賦確實卓絕。
最重要的是,免於自己演示了。
與此同時,近前的風清揚將長劍收歸入鞘,深呼了一口氣。
老頭像是變了個人。
一襲潔白的衣袍,宛若白雲飄渺。眉宇間透著一絲從容不迫的淡定,彷彿歲月的沉澱賦予了他超凡脫俗的氣質。
一頭如銀般潔白的長髮自然垂落,微微拂過他修長的脖頸,宛若風中的雲霞。
天機子和姜牧同時都感受到了風清揚身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機。
天機子臉色煞白,不可思議。
姜牧卻並不意外,反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華山劍法本就是出自全真劍法,二者都算是道門一脈,劍法中本就融入的尋仙問道之意。
老頭本就浸淫劍道多年,剛剛自己這麼一點撥,不僅劍法圓滿,道法也隨之圓滿了。
風清揚轉身看向姜牧,神色閃過一絲複雜,緊接著便快走幾步,來到姜牧面前。
一揖到底,久久不起身。
若說思過崖的一劍只是驚嚇,那麼此時的風清揚才是真正的被姜牧所折服。
老頭想了一夜,決定徹底不理江湖世事。
劍宗也好,氣宗也罷,所有的一切都隨著姜牧劍劈思過崖而灰飛煙滅。
說白了,劍宗和氣宗之爭本就是理念不和所導致的。
在風清揚看來,姜牧毀天滅地的一劍,再加上今日摒棄前嫌,不過寥寥幾句話的點撥。
幾十年前的兩脈之戰已能蓋棺定論。
自己的武功以及氣度,實在不如現在的掌門多矣。
自己之前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令狐沖這麼個玩意?
“風師叔……”
甯中則見風清揚一直不起身,姜牧也只是負手站著,不由有些心軟道,同時偷偷拽了拽姜牧的衣袖。
說到底,風清揚雖然是劍宗之人,但與他夫妻二人並無血海深仇,當年老頭也並沒有參與兩派之爭。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就是一筆糊塗賬,兩脈也都以此為恥,兩脈都以此為恥。
其實不止是甯中則,從小入門的弟子,得知華山還有風清揚這種級別的耄耋遺老在世,都是心中歡喜的。
“風某自認曾經確實做錯了許多事,如今實在是悔不該當初……”
風清揚蒼老的聲音之中帶著深切的悔恨之意,讓在場之人無不為之動容。
姜牧聞言,淡然一笑,伸手扶起了風清揚。
“還請風師叔多多費心,好好教咱華山的弟子。”
老頭認錯態度良好,那便給他個臺階下來,免得待會又被自己三言兩語整得劍心又碎了。
那不白費口舌了。
“莫要這麼說,實在是折煞老夫了。”
風清揚臉騰的一下變紅了,他實在沒料到姜牧會如此客氣。
自己之前真是該死啊!
人越大對於自己所犯下的錯誤越難承認,尤其是面對晚輩。老頭心中不由更加追悔莫及,只想著趕緊提劍下山刺死令狐沖,將所有的錯誤歸零。
姜牧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見師叔和師兄突然便重歸於好,甯中則不由展顏一笑。
眾弟子此時也緩過神來,紛紛先向姜牧和甯中則行禮,再向著風清揚行禮。
一直站在外圍的天機子猶如一個局外人,尷尬的直扣腳趾。
“怎麼了,天機子?”
一聽姜牧叫他,天機子連忙躬身。
“啟稟師父,弟子有要事……”
天機子低著頭遲疑道,見姜牧並不開口應答,不由有些進退兩難。
“無妨,在這說便是。”
天機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其一便是整個江湖之上,都有人在傳恆山兩位師太的死與咱們華山有關。”
“其二便是……”
天機子看了林平之和嶽靈珊一眼,猶豫了一會才道。
“今日山下送信的驛丞說,送婚書請柬之人,悉數都死了……按照驛丞的說法,人的屍首都是昨夜被馬馱到驛站的。”
天機子所言,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驛站本來是專門給皇家和官府使用的,負責傳遞公文、書信等。驛差、驛使一般不為老百姓服務,除非有特殊情況。
只是華山與山下官府在經營之下關係極好,所以順帶送個請柬什麼的才很方便。
“不止是攜有請柬的。昨夜送信的驛差,皆已身死。”天機子繼續說道。
在場的眾人聞言皆是氣憤不已,議論紛紛。
本是大喜之事,這殺人的不是存心給華山尋晦氣嗎?
姜牧語氣卻十分的淡定,不假思索道。
“珊兒,平之,你們二人即可收拾東西下山前往洛陽。”
當務之急,先是保全一下林平之這唯一在世的親戚。
“風師叔,你與他們二人一道前往洛陽,將平之家的親戚接到華山。”
風清揚聽到姜牧說到自己的名字,明白姜牧是要自己保護二人,深感姜牧的信任。
於是抱劍躬身,沉聲答應道:“風某領命,請掌門放心!”
老頭子白鬍子輕顫,渾身氣勢一凝,恍若蟄伏在山中多年的巨龍,微微睜開了雙眼。
林平之聽到天機子所言,心頭便是一緊,再一聽師父提到自己舅舅家,心中更是忐忑,恨不得立刻動身趕往洛陽。
看著臉色發白的林平之,嶽靈珊用雙手牽起了他的手,出言安撫。
剛剛聽到天機子的描述,有那麼一瞬間,林平之恍若置身無邊暗夜之中,回到了被整個鏢局被滅門的那個夜晚。
聽到師父的吩咐,以及感知到身邊嶽林珊雙手的溫度,他才稍稍回過神來。
而回過神來的甯中則,心中忐忑,武林中人對於官府向來不敢輕易冒犯,更別提殺人了。
甯中則很清楚驛差、驛使皆死意味著什麼。
看到姜牧的嘴角始終帶著笑意,甯中則的美眸中略帶不解。
給了機會不把握好,還跑來當跳樑小醜,真是不中用,看來自己還是將這江湖想得太過美好。
姜牧回頭看向甯中則,牽起了她的手,目光轉而看向蒼茫雲端,霞光四散,一片祥和。
“師妹,不過是有些人急了而已。”
敢殺隸屬於官府的驛差、驛使,姜牧不用算都知道是日月神教的人。
至於原因和細節,姜牧想都懶得想。
本來姜牧和甯中則商量的是收到洛陽王家的回覆,便讓兩人完婚。
說媒,提親定親,三書六禮,拜堂,賀郎酒,謝媒。
兩人完婚再讓林平之帶著嶽靈珊兩人去川蜀溜達一圈,把青城派滅了……
餘滄海到死都想不到,自己會因為日月神教的作死行為,才成為被華山清掃的最後一個門派。
“風某還有一事相告。”
本來走出老遠的風清揚,驀然轉身回到姜牧身前道。
“少林似乎和武當以及其餘各大派……”
姜牧聞言擺了擺手,打斷了風清揚。
“師叔,你快些回去收拾東西吧。”
什麼少林,武當,五嶽劍派,就是全都結盟了,和他有什麼關係,全宰了便是。
常理而言,武功和詭計權謀相比,確實不值一提。武功再高,若是沒腦子,只是淪為他人棋子。
可現在姜牧想說——那只是武功還不夠高。
“掌門還要多加思慮才是……我風清揚自然從來沒怕過什麼少林武當的和尚道士……”
風清揚作為曾經被權謀算計過的“前輩”,雖然知道姜牧武功絕頂,遠在自己之上,卻仍然忍不住提醒道。
姜牧聞言再擺了擺手。
“師叔,借劍一用。”
風清揚正說著,聽到姜牧的話不由有些錯愕,反應過來趕忙將身後所負長劍摘了下來,遞給姜牧。
姜牧環視一週,嘴角含笑。
“都往後退點。”
師父這是要做什麼?
姜牧立於廣場正中,眾弟子已然退出十丈開外。
握住長劍,姜牧閉上眼睛,緩緩地運起真氣。
血脈中的養料也隨之運轉起來。
天魔七重境,全力一劍,能否開天?
真氣在姜牧體內流轉,漸漸地匯聚於劍身之上。
長劍開始發出微微的震動,發出嗡嗡的聲音,彷彿有生命一般。
劍身傳來的微妙震顫,彷彿劍削雲霞、風起雲湧的激情都在劍身中湧動。
凝視著華山之巔的浩瀚雲海,姜牧眼中閃爍著紫芒,一身青衫咧咧作響。
他身形一閃,腳踏虛空,如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手中長劍化作一道銀色虹光,劃破蒼穹。
劍氣激盪,聲如龍吟。劍氣所過之處,空氣彷彿被凝固,白雲頃刻間被撕裂,破碎成無數細小碎片,灰飛煙滅。
劍氣凌厲而又狂暴,宛如劍神降世。雲海被無情劍意所衝擊,無力抵擋,紛紛被斬碎。
一時間,碎雲紛飛,宛如雪花舞動在華山之巔。
眾弟子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壯麗的景象,只是一瞬間,眾人感覺心中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一樣。
有的弟子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眾人的眼睛盯著姜牧,充滿了不可思議和敬畏。
眼神中透露出對於這場景的震撼,他們見識到了一個超越凡俗的境界。
一些弟子的手忍不住顫抖,紛紛緊緊握住自己的劍柄,彷彿能感受到姜牧劍氣所帶來的衝擊力。他們內心都湧起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敬佩和欽佩,對師父的武學造詣感到無比的崇敬。
還有一些弟子倒退了幾步,神情驚恐。
對師父的力量感到心悸,彷彿置身於劍氣之中。
目睹了劍氣撕裂雲海的壯麗景象,感受到了那股凌厲而狂暴的劍意,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生命的脆弱和自己微不足道的存在。
眾弟子中也有些人不禁嚥了口口水,他們面對著姜牧展現的超凡境界,內心充滿了對自身修行的懷疑和反思。
他們明白自己距離這樣的境界還有多麼遙遠,也意識到了武學之路上的無盡挑戰。
長劍在姜牧手中舞動,劍氣如虹,不斷向上飛揚。
天空被一片無盡的銀白色劍芒所覆蓋,彷彿華山之巔已經變成了劍的世界。
一劍過後,天地間只剩下了死寂。
同一片白雲之下,靜謐的山林中,鳥獸無鳴,彷彿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禁錮。
山下之人驚恐而呆,仰望蒼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一處小院之內,幾十人正商討著什麼,突然便覺著眼前一白,耳畔一響。
暖陽從天空傾灑而下,充滿了整個院落。
眾人看向天際,只見一道白光劃破長空,如同神劍出鞘,氣勢驚天動地。
他們不由面面相覷,眼神中卻透露出不安與疑惑。
不約而同地,他們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陽光的溫度驟然降低,如同刀鋒一般凌厲,讓人感到無比的寒冷。
灑在他們身上本應溫暖的陽光,不知為何,在這一瞬間,變得刺骨冰涼。
眾人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恐懼,彷彿這一劍不是斬向天空,而是斬向他們的靈魂。
小院中的一個老者顫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年輕人咬牙道:不知道!
姜牧的長劍輕輕地歸入鞘,一股淡淡的寒意瀰漫在華山之巔的空氣中。
微風吹過,撲面而來的山間清香和松林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彷彿在這一刻,整個世界都為之靜謐。
姜牧負手而立,青衫隨風飄搖,目光如水般清澈,微笑中透著自信和豪情。
微風輕拂過姜牧和風清揚的身影,吹動著他們的衣袂,攪動著山間的寧靜。
風聲低吟,帶著一絲涼意,如絲絲輕綿的琴音,撥動著心絃。
“這一劍,如何?”
姜牧將長劍倒懸,遞給了風清揚,順著風清揚的視線,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
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