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位於金牛賓館附近的一家大商超市,方便散場後回酒店。
天上下著雨,有點涼。
經歷了這個多事的一天,曾曼頭髮蓬亂,面色蠟黃。
她沒有再說話,只開啟包,拿出化妝品對著遮陽板後的鏡子補妝。
高海洋一邊開車,一邊偷偷看她。
兩人很快到了地頭,找位置停好車,朝頂樓而去。
今天好象是上映一部什麼新片,很火暴,才一週就狂攬十幾個億的票房。
觀眾非常多,外面擠得厲害。
在人群中,他們看到兩個參加會議的學員。
高海洋很明顯地身子一緊,腳步慢下來。
曾曼笑了笑,她知道高海洋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兩人的約會,配合他放慢步伐。
不料,這笑容彷彿激怒了高海洋,他忽然用力捏著曼姐的手,抿嘴的神情彷彿在賭氣。
然後,在前面那熟人回頭的瞬間觸電般地鬆開手,然後朝旁邊躲。
曼姐覺得可笑,嘴角牽了牽。
其實,男女之間的約會只是互有好感的二人在一起,說說話,喝喝咖啡,看看電影,彼此愉快就行,和其他人又有什麼關係呢?高海洋終究竟還是在意別人的目光。
進了演出廳,不片刻,電影開始了,好象是一部科幻片,說的是未來太陽氫閃,人類安裝了幾十臺行星發動機,推著地球逃離太陽系。
曾曼雖然是個溫婉女人,但她卻喜歡星辰大海,喜歡這種宏大敘事類的文藝作品,不然也不可能寫出《庸人修真記》這樣的大部頭,頓時看入了迷。
她小時候家教嚴,講究的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如果敢把背靠在椅子上,或者蜷縮成一團,母親周老師就是一巴掌抽過來。
因此,即便是在看電影的時候,她依舊把腰挺得筆直。
忽然,曼姐眼角的餘光看到高海洋把右手伸出來,裝出無意地搭在她的椅背上。
如果曾曼往後靠,就會很自然地縮排小高的懷裡。
曾曼從小就長得美,從初中到高中學都是班級男同學的夢中情人,追求者眾多。
收到的約會邀請很多,也清楚這種小把戲的目的。
又直了直腰桿,距離靠背更遠。
高海洋好象被大人撞破糗事的小孩子,侷促得要命。
他似乎對這種典型的男人電影沒有什麼興趣,在等待半天后,見曼姐依舊坐如鐘,就把手縮回去打起盹。
曾曼下意識地想要叫醒夢中人,以前她也和許寧一起去看過電影。
許寧工作壓力大,整天各種應酬,下班後就累得不肯動彈,只休息片刻,必定酣聲震天,嚴重影響別人的觀影體驗。
但是,高海洋卻發出平穩輕微的呼吸聲,那是屬於青年人特有的單純和寧靜。
曾曼一呆,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拿高海洋和許寧做比較,這對他不公平。
不過,高海洋笨拙的約會,笨拙的舉止,還是讓她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溫馨。
被人追求,被人愛護的真的很令人舒服。
看完電影,人群洶湧,高海洋揉和惺忪的眼睛,警惕地四下張望:“放完了?”
曾曼:“別東張西望,那兩個同學早就出去了.”
高海洋鬆了一口氣:“曼姐,樓下大食代有一家乾鍋不錯,要不要去吃?”
曾曼搖頭:“不了,累了,回酒店吧.”
這話說完,她還是忍不住道:“海洋,我想你也不希望別人看到咱倆單獨在一起吧,何必讓彼此尷尬.”
高海洋楞住,臉紅成紫色,尷尬得快要鑽進地裡去。
一路無話,高海洋送曾曼回到房間,並不離開,而是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曼姐奇怪:“海洋,你還有什麼事嗎?”
忽然,高海洋從她背後伸出手來,一把抱住。
力氣好大,箍得曼姐勒骨生疼。
她愕然回過頭,卻被高海洋吻住。
依舊如上次那樣簡單直接粗糙笨拙,不同的是卻帶著賭氣的成分。
曾曼想要拒絕,可她哪裡有力氣推開這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
太長的一吻了,空氣彷彿被抽乾,缺氧讓她彷彿回到那年的大學校園。
也是在這個春雨淅瀝,花重錦官城的夜晚,老許向她表白了,老許吻了她。
也是同樣的亂七八糟,讓二人都驚慌失措。
只不過,那個白衣少年如今卻變成了酣聲震天在網咖被人揍成豬頭,被債主追成落荒之鹿,人生中的變數實在太多,你不知道將來會遇到什麼,變成什麼。
她忽然有點思念從前那個許寧,想得錐心刻骨。
眼淚終於流下來,再遏制不住。
高海洋慌了,哆嗦著:“對不起,對不起.”
要逃。
曼姐卻反鎖了房門,輕輕說:“我先去洗個澡.”
暮春的溫度和空氣很好,讓她覺得舒服。
她喜歡這個季節,喜歡外面的奼紫嫣紅,喜歡這萬物的生機勃勃,喜歡二十來歲年輕人爆炸的青春氣息……她愛這充滿生命力的人生。
至於其他,都不重要了。
她聽了一輩子話,做了一輩子乖乖女,好下屬,好妻子,好女人,她今天只想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開完會後,曾曼和許寧找到追債公司,三方坐在一起紮了帳,她答應承擔許寧的所有債務。
老許欠的錢很多,曾曼賣掉了房子。
成都的房市很火暴,只兩天就完成了過戶手續。
就這樣,還欠一百萬。
曼姐就和對方商量說,能不能分為十二期。
對方做個背景調查,知道女作家稿費收入很高,償還債務沒有任何問題。
他們也被許寧先前的人間蒸發弄怕了,怕逼得太緊人又給自己來個失聯,便點頭:“分期可以,但我們這邊資金壓力也大,給你三個月時間,不能再多咯.”
曾曼搖頭:“我一個月也就十幾萬稿費,三個月哪裡能湊出那麼多錢來?”
債務公司:“那就努力工作吧,把寫作量提高一倍.”
曾曼想了想,提高一倍的更新字數還是有可能的,就點頭同意了。
債務公司鄙夷地看了看許寧:“真是好運的傢伙,遇到一個好女人.”
許寧低著頭不說話。
曾曼忽然握住他的手:“許寧,不用難過,人非聖賢,總是會做錯事的。
錯了,改就是。
你曾經是我的家人,幫助家人那是應該的。
我愛過的那個白衣少年永遠都是昂著頭的,驕傲的。
我希望你以後也一樣驕傲.”
許寧嘴唇動了動:“曾曼,我這次回來,那是因為無處可去,因為這裡曾經是我們的家,除了這裡,也沒地方可去。
我甚至想過挽回這樁婚姻,但這是不道德的,只是溺水者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實在太可恥了。
我從來沒有想現在這個鄙視和討厭過自己,我不應該是這樣的。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
曾曼:“再見,後會無期,熟悉的陌生人.”
辦完這事,曾曼已經一無所有,她拖著拉桿箱上了高海洋的車:“海洋,給你添麻煩了,走吧,開始工作,三個月,一百萬,壓力很大,只能盡力爭取。
我寫作的時候需要絕對安靜,需要吃零食、水果,需要咖啡、紅茶、烏龍茶,記得買.”
高海洋:“好的,我是你的經濟人,我辦事你放心。
從現在開始,你就安心寫作,一切都有我,我會盡力為你爭取一切.”
曾曼忽然放聲大哭,為許寧也為自己為失去的愛情和失去的青春歲月。
高海洋沒有啟動汽車,只默默地陪伴在她身邊。
下來後立即為曾曼註冊了一個工作室,辦好所有手續,又開始琢磨下一步該怎麼推銷曾曼的作品,到這個時候,高海洋這個經濟人才算是正式上崗了。
但曾曼的寫作卻不是太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