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宋夷遠嘆了口氣,“農令,即便我儒學無法成為真正的顯學,可大淵皇朝需要儒學啊!”
“呵!”
趙清虎冷笑,封建皇朝的確需要儒學。
你們弄出來的倫理制度,不僅跟皇權十分契合,關鍵是,跟中央集權有很高的契合度。
若非如此,當初漢武帝,怎麼可能選擇儒家。
時至今日,歷朝歷代,所有皇帝都選擇了儒家,讓你們成了千年顯學。
“農令無需嘲諷,不取我儒家,難道要取佛門的‘空’,亦或者道門自己都沒弄懂的‘無’,可沒有皇帝會選擇道家。”
老頭子看的很準啊。
求長生的皇帝一大堆,那些千古一帝,類似始皇帝、漢武帝、唐太宗,就沒人能抗住長生誘惑,選擇親近道家。
但是,把道家的思想,作為治國理政的主要方針,而且一直傳承下去的,幾乎沒有。
黃老無為之學,也就是天下殘破,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才會被抬上桌面。
“天地之道,有其自然之道,何須人為去定義?你們儒家不也說格物致知?”
“哦,農令對格物致知有了解?”
“呵,略懂略懂。”
“格物致知,乃我儒門窮盡萬物之理,農令既然有所瞭解,緣何又瞧不上我儒家?”
“只是淺薄瞭解而已。”
趙清虎可沒有胡言亂語,他就是知道一個大概,沒有仔細研究過。
“農令何妨一談?”
嘴角一勾,趙清虎笑了笑,好一會才開口道:“研究事物,以期從事物變化之中,發現其中蘊含的天地之理。原本也沒錯。但是,你們儒家只看到表面,卻未曾見其本質。”
“就拿食鹽來說,所有人都知道,人不離開鹽,不吃鹽會沒力氣!長時間甚至會因身體虛弱而死。可人為什麼離不開鹽,鹽又在我們人體內發揮了什麼作用?你們儒門有深入研究探討過嗎?”
打嘴炮,趙清虎感覺自己有點欺負古代人了。
即便眼前是飽學之士,儒學大家,更是翰林院大學士,但是,趙清虎丟擲的問題,宋夷遠回答不上來,甚至都沒有深入思考過。
見對方沉默,趙清虎繼續道:“水往低處流,水為何往低處流動,為什麼不是從低處往高處流動?瓜熟蒂落,樹上的果子成熟了,為何是往地上掉落,而不是往天上飛?鳥兒可以飛,為什麼我們人飛不起來?魚在水中可以自由自在,可以活,為何離了水上了岸會死亡?大學士可曾想過這些?”
宋夷遠在腦海中搜腸刮肚,想要找一些聖人學問來回答。
但是,理論跟實際能一樣嗎?
他們儒家,是教人修身齊家平天下的,可不會這些。
“農令這些問題,老夫的確無法回答,也不曾思考過。”
“是吧,我就說你們儒門解決不了所有問題。”
“農令推崇工匠院,難道他們能解決這個問題。”
“自然!”
“何解?”
趙清虎沉默,何解?難道我要告訴你,萬有引力,我們生活的地方是個地球。
因為地心引力,所有水往低處流?
“自然需要他們去發掘,去思考,去歸納總結,最後認識其規律。”
“我儒門也可以格物致知,找尋萬物運轉之規律。”
得了吧,你們儒門幾千年,連王朝週期律都找不出其根本原因,更何況是這些科學問題。
“據老夫所知,工匠院也沒有這方面的探索!”宋夷遠又不傻,趙清虎提出這些問題,說明他心中有答案。
趙清虎鬱悶了,果然啊,老傢伙也許迂腐,但是他絕對不傻。
聞絃音知妙義!
“宋公,所謂天圓地方,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生活的大地它並非是方形,而是一個巨大的圓球啊?”
“不可能!”
宋夷遠站了起來,“天圓地方,自古有之,這大地豈能是圓形的?”
“為何不能?宋公把視線放長遠一些,大江大河,遠處有船隻靠近,是否先見船帆後見船身?若大地是方形,第一眼應該看到船隻全貌才是,為何是先見船帆,再見船身?”
宋夷遠沉默了,仔細回想一番,還真的是如此。
大江大河也許看不出來,但是海邊絕對是如此,他也是曾經去過海邊的。
“大地是圓形的?”
趙清虎點頭,“萬事萬物,自生引力,或微弱,或強大!咱們腳下的大地,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個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圓球,也是有巨大引力的。正因如此,所以我們人類才能腳踏實地,在大地之上生活,水也往低處流動,果子成熟,也會往下掉落,不會往天上飛。”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好傢伙,趙清虎當真是好傢伙。
宋夷遠,這是拿屈原的天問來問他啊。
屈原都要向天發牢騷,向天八卦詢問,你來我問?
宇宙之初,萬事萬物是如何誕生的?
這怎麼說?即便是現代,這也沒有定論啊。
屈原都知道問老天爺,你來問我?
“宋公,你這有些為難人啊!”
我總不能,把宇宙大爆炸的理論告訴你吧?
“農令若有所得,不管是什麼,暢所欲言便是。”
趙清虎鬱悶了,跟聰明人聊天,果然體驗很差勁。
左思右想,最後趙清虎沒辦法,還是把宇宙大爆炸的理論,換了個說法,大略告知了宋夷遠。
宋夷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裡的。
老妻見他神情木木,整個人似乎失了魂,也是焦急。
宋夷遠,是真的被衝擊到了。
一個巨大的世界觀,在他的腦海中破碎了,又有一個更加巨大的世界觀匯聚成型。
雖然很模糊,但是,似乎比他學習了數十年的儒家,要好很多,似乎更加接近真實。
他震驚於趙清虎提供的世界觀,也震驚於世界上,竟然有宿慧之人。
趙清虎,絕對是生而知之。
難怪,他能弄出這麼多的新鮮事物。
宋夷遠第二天就告病在家,原本承諾的,邀約趙清虎前往翰林院,當面與一眾翰林辯論的事情也沒了。
翰林院,自然是炸了啊。
大家想了一晚上,都等著今天,在趙清虎面前,慷慨陳詞,讓對方認識到自己的深刻錯誤呢。
將神聖拉下神壇,這是讓人痴迷沉醉的事情。
但是,不僅趙清虎沒來,連他們的翰林院大學士都沒來,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