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的事情太大,將一些事情壓制了下去。
想要上書彈劾趙清虎的,可不僅僅是江南的一些利益相關者。
還有一批人,那就是翰林院的清貴翰林。
趙清虎竟然在天工學院,大庭廣眾之下,詆譭聖人學問,詆譭儒家,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儒家講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這些讀聖賢書,走科舉之路上來的翰林院翰林,上到翰林院大學士,下到一眾翰林,可都是聖人門下。
趙清虎敢質疑聖人,羞辱儒家,那就是挖他們的根啊。
這如何能忍?
“不行,趙清虎乃是賊子,欺天賊子,本官與他勢不兩立!”
忍了好幾天,終於,翰林院內,還是有暴脾氣的忍不了了。
“本官讀書二十五載,所學皆是聖人之學,豈容他趙清虎區區一個泥腿子詆譭?我要彈劾他,可有同僚一起?”
此言一出,立馬就有人附和。
質疑聖人學問,絕對不能容忍。
宋夷遠,宋天賜的老父親,翰林院大學士,朝廷第一清貴大臣,一品大員,心情也有些糟糕。
自家跟趙清虎的交情還不錯啊。
誰能想到,趙清虎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直言不諱,瞧不上他們儒家啊。
你也太頭鐵了吧,即便有聖上恩寵,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啊。
這是得罪了全天下所有讀書人啊!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等皆是聖人門下,豈能畏懼了他趙清虎。”
“不錯,我等這就入宮面聖,面呈其罪!”
“彈劾,趙清虎這等欺天賊子,豈能讓他傳名天下,豈不是讓天下人都質疑我儒學?”
“都安靜!”
宋夷遠想了想,最後還是先壓了壓翰林院的局面。
這件事情,他還是想要從中轉圜。
聖人學問雖然是千年顯學,但是,農聖、醫聖也是千年難出一位啊。
雙方碰上,還真的無法預料後果。
“宋公,趙清虎欺人太甚,當眾詆譭我聖人之學,豈能容他?”
“這樣吧,明日我請趙農令來翰林院,爾等有什麼疑惑,當面與他對峙便是。”
“辯經?宋公你別忘了,趙清虎說了,辯經他沒有興趣。”
“只是交流溝通而已,談何辯經,趙農令又不是儒學大家,也不是學者文人,如何辯經?”宋夷遠給懟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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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學士親自上門?”
趙府,趙清虎有點懵,好端端的,這位老大人怎麼親自上門了,而且,還是這個時辰。
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日薄西山,時近黃昏,宋大學士這是剛剛下閣?
“快請!”
趙清虎跟宋家有交情,從宋天賜開始,自從來京城後,也跟這位大學士見過一兩面。
過年的時候,雙方還互相拜過年呢,吃過席呢。
這位宋大學士還是挺好說話的,往日都是一臉慈祥笑容,是飽學之士。
今天怎麼會如此失禮,直接登門?
“宋公,大駕光臨,讓下官受寵若驚啊!”
“農令啊,老夫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宋夷遠開口,就是嘆氣。趙清虎眼珠子一轉,立馬就意識到了,這位上門沒好事啊。
“是天工學院的事情?”
“天工學院倒是其次,主要是農令在天工學院之前的一番慷慨陳詞。”
趙清虎扶額,這些讀書人,還真的是死咬著不放。
自己都把防治天花丟出去了,他們還有心情關心這個。
也是,自己罵了儒學,等於是捅了馬蜂窩,這些傢伙,可不一定會關心國家大事,可絕對會關注自己罵了儒家的事情。
孫公公為此還給他來了條子,說是有大儒投報給《大淵日報》,專門駁斥他的言論。
“宋公,您是儒學大家,我趙清虎是鄉下泥腿子,大道理我不懂,但是,一些事情我卻是看得明白的。自西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儒家成為炎黃顯學千年之久,這千年儒家,究竟是好是壞,何須外人言?”
儒家自然有可取之處。
其對自身追求,對封建皇朝穩固,對形成炎黃社會的一個籠統的,可行的,大家都認可的道德規則,是有巨大貢獻的。
但是,儒家是無法適應一切的。
秦漢時期,儒家的天人感應,走到唐朝已經徹底站不住腳,被他們儒家自己摒棄。
後來在北宋末年,形成了儒家內部思潮大爆發。
有王安石的變法,也有程朱理學的興起。
時至今日,程朱理學,因為朝廷的需要,科舉的需要,成為了顯學。
無數儒生,鑽研微言大義,耗盡一生心力,最後無非是皓首窮經,把幾本書翻來覆去釋義而已。
這些聰明人,全都被圈定在了這個特殊的框架之內,不得其門而出。
程朱理學,有進步性,當然也有侷限性,其最大的劣根性,便是存天理滅人慾。
好傢伙,人慾是能滅的嗎?
趙清虎最近也讀了一些書。
他發現,有些人,那真的是,即便是平行時空,歷史更改,也會大放異彩。
王陽明這位聖人,在這個時代也是出現過的,而且,悟道之後,成為儒家半聖,傳下陽明心學。
正因如此,儒家內部,也是不統一的。
程朱理學當然是大頭,可是,復古的,孔孟之學,陽明心學,也有很大地位。
無非就是,將孔孟之學重新釋義,用微言大義,來遮掩聖人真實本意而已。
這些儒生,最擅長的,就是用他們的微言大義,把聖人學問,一層一層包裹起來,讓學習的難度大大提升。
宋夷遠沉默,他沒想到,趙清虎竟然直接質問他。
這個問題,他學了一輩子儒學,豈能沒有思考過?
“宋公啊,這打倒孔家廟,救出孔夫子,你感覺如何?”
如何,我感覺不如何!
你這句話喊出來,以你在民間的身份地位。
怕是千年傳承的孔家,都要被人砸了。
可千萬別喊出來啊,他們儒家,可經不起推敲,無法從程朱追蹤到孔夫子。
“農令,不可啊!”
“嘿嘿!”
趙清虎笑了,“宋公啊,朱夫子滅人慾,據我所知,他自己的私德可經不起推敲。”
宋夷遠老臉一白,你還說你不會辯經。
你的確不會辯經,直接省略了微言大義,直擊要害,一刀就捅到了核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