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抬起頭來。
血紅的眼睛,在一米不到的距離上,和小夥子對視。
“啊!”
一絲涼氣冒上頭頂,小夥子大喊一聲,直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任何,拔腿就跑。
打顫的雙腿,一個踉蹌。
他直接撲到了俞玩的懷裡,推得輪椅向後一移。
“媽的,艹!不是叫你不要動嗎?”
被稱作古老闆的矮壯男人跑到近前,破口大罵。
他的目光在俞玩和伊斯塔身上迅速掃過,然後抬起一腳,直接踹在了小夥子的側面肚皮上。
憑藉強大的聽力,俞玩赫然聽到了肋骨裂開的聲音。
踢完這一腳後,古老闆變臉似地立刻換了張面孔,露出諂媚的笑容
“抱歉啊,兩位客人,實在非常抱歉!小孩子一直沒有殺過喪屍,膽子太小了。”
“打擾您二位吃麵了。”
俞玩擺了擺手,示意伊斯塔扶起捂著肚子低聲哀嚎的小夥。
他看了看呆呆立在旁邊,啥也不幹的喪屍:“你不管這傢伙嗎?他是怎麼回事?”
“放一萬個心。它現在沒有危險性的!”古老闆拍胸脯道。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朝喪屍吐了口唾沫,後者依舊無動於衷,令人驚奇。
隨後,古老闆眼珠子一轉。
“兩位,我有個不情之請。”
“剛才其實看到兩位御風擋開濺來的髒東西了,這喪屍,能不能也請兩位順手幫個忙,給扔回外面去?”
“扔回去?”
“嗯!扔回去!”
聽出來對方在試探他,俞玩眉頭一皺,勉強動了動手指。
一道狂風原地形成,將喪屍給籠罩進去,而後沖天而起,停在三米半空。
但它沒有被扔開,而是在狂風中迅速解體,血肉、筋腱、骨骼,紛紛被撕扯成流質的血肉,最後才如小溪般飄走,落在營地外無人區的草叢裡。
感受著面頰上絲絲刺痛的風力,古老闆的眼睛頓時一亮。
與此同時,驚魂未定的麵攤小夥終於喘過了氣,強忍著肋間的疼痛,想要站起來。
他的小腿肚子還是發軟,一邊對著兩位尊貴的客人露出勉強的笑容,一邊用雙手,在這張老舊的八仙桌邊緣一撐。
嘎吱……
桌子發出了劇烈的,不堪重負的聲音,微微一傾。
兩碗長壽麵的湯汁,不可避免地甩了出來,濺出了桌子邊緣,染在俞玩黑白色的格子襯衫上。
小夥子面色劇變。
而黑洞洞的槍口,直接隔著半條手臂的距離瞄準了他的腦袋。
古老闆罵罵咧咧,依舊是指責小夥子怠慢客人,竟然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吸引了半條街的目光,許多人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雖然這是個異能者遍地走的時代,但舊時代的武器,對普通人,以及相當一部分異能者,依然有著一定的威懾力。
小夥子直接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瘋狂摸著自己的腦袋。
然後才看到,白皙的手部甲殼擋在了自己面前。
啪的一聲,蛋殼從手掌中掉落在地。
伊斯塔手部的壁壘屍甲,只留下了極淡的焦痕,和肉眼難以察覺的凹陷。
“沒必要吧,古老闆?”俞玩面無表情地看著開槍者,語氣冷淡。
古老闆對著那手部鎧甲愣了一下,嘻嘻一笑,轉向呆愣的小夥子,笑罵了一句:
“今天你小孩運氣好,算是遇到貴人了。”
“下次其他人計較起來,我可保不住你。”
這一句話老奸巨猾,直接將他痛下殺手的道德責任,丟給了存在於“以前”和“下次”的殘暴客人。
然後,他一把跨過長椅,坐在俞玩側旁,伊斯塔的對面,殷勤地開始寒暄起來。。
看見一切都平靜了下來,街上的人們再次流動。
只是,都下意識和這一塊兒保持距離。
面對著古老闆的殷勤,俞玩雖然面冷,心裡卻有一些震動。
他輕輕勾了勾手指,微型旋風拖著那枚9mm子彈的蛋殼落入手中,輕輕摩擦,還很溫熱。
這本來是要打進小夥子——一個年輕的,還能幹活的小夥子的腦袋裡去的。
真就人命如草芥?
拋開道德角度不談,連寶貴的青壯年勞動力都不需要?
“營地的人力……很富裕啊。”俞玩頗有深意地說道。
古老闆反應了一下俞玩的用詞,才笑了笑:
“您看這條街,您覺得陸澤的建設,需要多少人力?”
“這兒不是靠人的雙手造出來的,而是靠一隊一隊的商車拉過來的。”
“如果不能伺候好你們這些商人老爺,別看現在這麼繁華,一轉眼……”
“呼!”他做了一個手掌張開的吹灰動作。
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做生意是和人打交道,這點在末日也是一樣的。你們多逛逛就知道,為什麼是我,來當這個老闆了。”
俞玩看著營地首領,並未避諱談論自家營地的事情,更是問出了最好奇的問題:
剛才的喪屍究竟是怎麼回事?
除非是在島上,任何一個末日營地,都需要圍牆和異能,來抵禦異種的侵襲。
但陸澤這裡,卻就這樣存活下來了。
因為附近的喪屍,對這裡大量的血食,沒有表現出興趣!
這個問題,讓鬍渣粗硬的男人頗為得意地笑了笑,同樣沒有避諱。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了。”
他說:“剛才說了,做生意就是和人打交道,其實也不全對。”
“只要擁有能打上交道的智力,一群食人魔,也可以做生意,不是嗎?”
俞玩眼睛微眯,和伊斯塔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大莊鎮那三個“活體掛人肉”。
生意?
生意!
他終於明白,鎮長和遷徙派的鎮民,一天天都在痛苦什麼了。
他們在和喪屍做生意!
獻上活人——或許是老人居多,保證由智慧喪屍統領的屍群,不去威脅他們的生命,甚至還送給人類與其它異種大戰後的戰利品!
大莊鎮是一個小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倖存者也多是街坊鄰居。
如果是一次性的獻祭也就罷了,最多在心裡留下一些創痛,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
正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面臨一次抉擇,接二連三地向喪屍推出犧牲者,才會有巨大的痛苦不斷吞噬著老鎮長的內心,最終讓他們選擇了遷徙。
而喪屍們自然對長期飯票的逃跑,持有“反對意見”,這才在沒看見祭品時,差點進行追殺。
那麼,燈塔信徒那群人,大概就是支援獻祭,以儲存聚居地的另外一派了?
俞玩大致理通了這樣一個頗為古怪的社會生態,但還有一個問題。
“喪屍明明可以蜂擁而來,大快朵頤,卻轉而接受每隔一段時間只有那麼幾個的血食,他們圖什麼?”
古老闆驕傲道:
“所以,不是哪裡都可以成為陸澤的。”
“陸澤的異能者規模很強大,他們才是陸澤的根基。而喪屍有了智慧也會權衡利弊嘛。”
“交易,對誰都好。”
對古老闆的解釋,俞玩持懷疑態度。
“你們,對喪屍的瞭解有多深?對智慧喪屍的瞭解,又有多少?”
“我們……”
突然間,大營的西北方向,一直以來商隊數量最少,最為荒蕪的大道上,傳來了緊急的呼喊警報聲。
古老闆腰間的呼機滋滋響了起來:
“老闆,出事了!”
“有喪屍,至少幾十只衝進來了!”
“它們在殺人!”
麵攤的氣氛驟然沉默下去。
古老闆老臉一掛,先是咬牙切齒尷尬了兩秒,然後撥出一口氣,看著對講機,露出相當疑惑的表情。
兩秒後,他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這年頭,就是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不是嗎?”
“我要去處理事情了,兩位自便。”
“哦對了,如果有不開眼的來騷擾這位小姐,直接殺了就行。如果是我的人,我不需要這種蠢貨,如果同樣是來做生意的行商,那也是你們的內部糾紛,和我無關。”
眨眼之間,他就翻牆躍房而走,帶著一隊異能者朝西北面狂奔。
……
古老闆走的時候,兩人的面已經吃得只剩一半。
正在低頭吸溜之間,臉色煞白的小夥,強忍著疼痛,端著一碗滷湯走了過來。
湯裡面,漂浮著七八塊塊狀的紅燒牛肉,兩根鮮紅的小米椒,一小把乾絲,看的人食指大動。
“謝謝你們救了我。”
“這是……送的。”
小夥子性格很內向,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懷著相當不捨的眼神,把這一碗滷菜放在了兩人桌間。
伊斯塔下意識想要拒絕,俞玩已經夾了一塊進了肚子。
“如果你足夠了解這片土地的文化,就會知道,這碗肉,我們吃了比不吃更好。”
伊斯塔若有所思。
肉足面飽之後,俞玩原地休息,而伊斯塔則主動外出,在這片營地的核心區域逛了一圈。回來後表示,這裡可以多待兩天。
因為陸澤人口眾多,最重要的是,人員流動性——作為一個末日營地而言——大得離譜。
在這裡,只要他們願意找、願意等,大機率能夠找到靠譜的治癒型異能者!
而這,是兩人不停趕路的目標之一。
在舊時代的醫療手段,以及再生異能都沒有效果後,治癒型的異能變成了他目前唯二的希望。
另一個是夏桑梓那邊的龍巢技術——但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
俞玩現在,頭部以下的軀體細胞,一直維持著半死不活的樣子,
作為普通人吃喝拉撒問題不大,但要微微動作,便疼痛噬心。
在本體戰力方面,那攪碎普通喪屍的旋風,幾乎是他除了心靈系等少數異能之外,能發動異能量的最高強度了。
兩人交流了一陣,而那個名叫易鳴的麵攤小夥,一直站在幾米開外,往這邊張望。
看見伊斯塔起身推著俞玩要走,他才終於鼓起勇氣過來,邀請他們住在自己家裡。
俞玩欣然同意了。
到了之後他感嘆:
別看原住民地位低下,末日之後,人類確實不缺房子啊!
面黃肌瘦、操著麵攤都吃不太營養的小夥,住的竟然是140平米三房兩廳的小平層。
傢俱齊全,鍋碗瓢盆都是原主人的。
甚至原主人自己變成喪屍後還被剁碎,埋進了陽臺的土堆裡給蔬菜堆肥了。
“陽臺種出來的才我們自己吃,您面裡的都是營地種出來的新鮮蔬菜!”
這位高中生一樣的小夥趕忙解釋道。
他從麵攤用三層塑膠袋打包了一份有肉有菜有蔥花的長壽麵,回到家裡,就摻出了面色相對紅潤的母親,讓她在餐桌上吃著。
那個女人少了一條小腿,據說是被喪屍咬了一下後,被同隊的異能者強行給切斷了。
她的變異活性是89.87%,危險邊緣,而且俞玩觀察,一直沒有變過。
也就是說,當時切得夠快,還真救了她一條性命。
看著媽媽沉默地吃麵,易鳴好像終於找到了一些安全感,不再像在外面時那麼拘謹。
南方的城市怎麼樣,喪屍多不多?屍潮有多恐怖?變異的狗狗還可以當寵物狗來養嗎……他彷彿把俞玩兩人當成了見多識廣的末日行商,問了許多天馬行空的問題。
末了,還展示了自己收藏的許多工科書籍,表示自己總覺得它們會有用。
談笑之間,俞玩問到了財富廣場上,那幾只大籠子的事情。
易鳴臉上顯出尷尬的神色,支支吾吾:
“那其實是這個營地的……誒……”
“其實是公開的了,只是老闆不讓我們隨便談這個東西,我不敢說。對了!明天傍晚那裡會有活動,你們去看看就明白了。”
兩人愈加好奇。
第二天,伊斯塔把俞玩丟在他們的豪華次臥裡,在整個營地閒逛了半天。
她見到了三次行商之間的打架鬥毆,七次行商欺侮本地原住民,兩次陸澤本地的異能者壓著原住民的頭向行商賠罪,以及數不清的小偷小摸。
當然,也用她的拳頭,和屍甲附帶的異能,趕走了三次騷擾者。
不是沒有更多人盯著她,只是第三次騷擾的傢伙行為粗暴,被她直接原地焚灰,已經吹的到處都是了。
結果,焚掉那色迷迷的傢伙後,久尋不到的治癒型異能者,一下子給她找到了三位。
下午便帶他們上門,挨個對俞玩的身體進行了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