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連日失眠,覺得眼皮有些沉重。
同樣沉重的還有心靈。
“用這個辦法,我恐怕要被萬人唾罵。”
“該死,如果龍騎戰團還在營地裡,還能和火炮集合在一起,局勢也不至於會變成這個樣子……連天星也不在,沒人能和我私下商量……”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非常人行非常之事……不對,我究竟在想什麼?”
混亂的腦袋,突然一掃而空,只剩下一道最初的信念
“為了任務。”
“我是整個新華,唯一的正式龍巢成員。”
“我存在這裡的意義,就是要完成龍巢的任務!”
“為了龍巢……為了人類!”
周行同意了兩位密使的臨時同盟協議。
接下來,就是安排兵力變動,以配合即將發生改變的戰況。
但是,在臨時召集的戰備會議上,新華有史以來最兇猛的爭吵爆發了。
“周行!你真的瘋了!”
路峰渾身顫抖,一巴掌將書店廉價的膠合板桌子拍的四分五裂。
巨大的響聲甚至引來了門口的衛兵探頭張望,檢視是否出了安全事故。
路峰已經無力再多說什麼,聽了周行的計劃後,他覺得自己的任何反對、反駁,都是對自己身份的一種侮辱。
這種計劃,居然會放到這件會議室來?
這種計劃,居然會需要別人來反對、來反駁?
二營營長一句話沒說,氣得七竅生煙,是最早離開的,
而三營營長性子最沉穩,還想有理有據地扯兩句。
“我們是夏國的軍人……雖然不是正規軍種,但依然是軍人。”
“有所為,有所不為啊!”
周行直接道:
“不要忘了,軍人的天職是什麼!”
“避免任務失敗,乃至完成任務,才是你們對這個身份最好的證明!”
“只要這次保住總部在紫山的根基,我會給你們每個人都寫好推薦信,讓你們正式加入龍巢!”
四五六三營營長眼觀鼻,鼻觀心,只是嚴肅地點頭。
而三營營長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額頭上青筋暴跳,走出了一片狼藉的會議室。
路峰也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第一次不帶任何裝出來的尊重,深深看了一眼周行,而後追了出去。
書店門口,路峰追上了二營營長蘇萬里,往前沒走幾步,發現三營營長餘成,站在不遠的樹下抽菸。
那個位置非常奇怪,正好卡在書店這個核心區,和外圍其他生活區的交界口。
彷彿在那裡等他們似的。
兩人默默走了過去。
雙方一言未發,只是以極快的速度,交換了一下眼神。
路峰和蘇萬里慢慢走遠,而餘成罵罵咧咧掐滅了菸屁股,找茬似的踢了路過的五營新兵一腳,也朝著相同的方向離開。
這個方向朝向軍營住宅區的中心,是營長以下其他班組長住的地方,
那裡住著一個人。
一個本應該參加所有核心會議,但實際上幾乎一次都沒有來過的人
一個本來應該住在書店內部,卻沒有後勤人員在意的人。
一個本來有權否決周行命令,卻實際上辦不到的人。
但他從未行使的那些權利,都是他合法合規擁有的。
而且是龍巢的法,龍巢的規。
……
天空中,朝向南邊潑灑的炮彈群與異能集,越來越孱弱。
不止是被打出了戰損的新華士兵在撤離,
從遭受攻擊的頻率來看,就連尚未被定位的潛伏者,似乎也在大批大批地撤出戰場。
在撤退中被捕捉到的新華戰士,同樣會被紫源偵察兵標定座標,受到蕩空梭的遠端打擊。
只不過針對這種目標,紫源更換了提彈的彈倉,發射的都是非致命彈藥,目的是讓敵方失去戰鬥能力。
要麼變成己方俘虜,要麼成為敵方負擔。
對於新華的奇怪行徑,紫源參謀部內,幾位年齡參差不齊的參謀達成了共識。
不是投降,不是示弱。
對面在憋著壞呢!
本來因為新華詭異行為,而慢下行進速度的紫源,接納了參謀部的參議,陡然變換陣型。
除了炮兵,步兵也進入移動堡壘。
車輛下面成千上萬的腿腳紛紛發力,奔跑著,緊緊貼著新華撤退者們的邊線。
“最多一刻分鐘,就會壓到對面邊境!”天空中,偵察兵計算並彙報著時間。
“開始倒計時。”俞玩下令。
十四、十三……七、六
新華的邊防堡壘近在眼前。
各大營地的絕對控制區,都是用大量水泥磚石,木板、廢棄車輛,金屬板或冷軋鋼條等相互搭配,做成幾十米長,數米多寬的火力城牆,以封鎖整條街道。
街道兩旁的建築物里布置上武裝者與各種器械,便成了“邊防堡壘”。
而無論是哪個營地,都不會讓營地內的普通成員隨意進出絕對控制區,因此封鎖線不會設定門之類的東西,總是渾然一體,短時間內足以抵擋瘋狂的屍潮衝擊。
此刻,新花正南面的封鎖線外,一個士兵都沒有。
兩旁堡壘倒是蹲守了許多戰團,連續擋住了大量蕩空梭轟擊,卻沒有反擊的意思。
而那道封鎖線,卻在正在瘋狂地搖撼。
從紫源兵團的角度看,裡面明顯有什麼東西,在從內部撞擊著防線。
防線後面,不時有無數的喃喃低語,雜亂無章的腳步,夾雜著淒厲的低哭。
彷彿百鬼盛宴一般混亂異常。
整個兵團已經暫停了開火與前進,與兩側堡壘的新華異能者僵持著。
天空中的偵察兵也不敢大聲說話,壓低嗓子道:
“喪屍?”
“不對,執政官,好像是人啊?”
下一刻,整條防線轟然坍塌。
人流如決堤的洪水,攜帶萬鈞之勢壓迫而出。
“這……都是普通人?”
俞玩開啟多重視覺加強,四處掃射,心頭猛烈震顫起來。
人潮的最排頭,是一張張扭曲、糊滿鮮血的面孔。
或許是由於被人潮和封鎖線前後擠壓,排頭的人群中,錯位的手臂、變形的五官,甚至崩裂開來的整顆頭顱都比比皆是。
有人脖子似乎骨折,整個歪在一邊,涎水無法控制地流動。
有人嘴巴大張,目眥盡裂,表情瘋狂可怕,眼裡卻不停流著淚水。
還有人全身已經被擠裂,破碎的內臟從口中噴出,血糊糊得掛在嘴角,已經身死,屍體卻被推著前進,朝紫源奔來。
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共同點是大都粗糙、骯髒,甚至破爛。
他們身體孱弱、面板髮黃,面如土色,明顯有著長期的營養不良。
俞玩一開始以為後面有人在驅趕他們,可升空後,放眼望去,一片空曠,
除了街道上洶湧奔流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