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紙是爺爺常用的那種硃砂符紙,邊緣有些毛糙,顯然是倉促間撕下來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顫抖著手指展開符信。
符信上只有寥寥兩行字,是用毛筆蘸著墨汁寫就,字跡歪歪扭扭,我一眼就認出是爺爺的筆跡。
“切勿尋我。”
“離開鎮子,莫再回來。”
短短十幾個字,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口,震得我頭暈眼花,幾乎喘不過氣來。
“爺爺出事了!”
這個念頭如同一桶冰水從我頭上澆下,瞬間凍結了我所有的僥倖心理。
離開鎮子,莫再回來?
開什麼玩笑,吳家祖祖輩輩都紮根在鎮上,棺材鋪是爺爺的心血,也是我如今安身立命的根本。
這裡有我的街坊鄰居,有白龍,有靜姝,還有從小到大的朋友玩伴。
更重要的是,這裡是我作為陽官的轄區,是我的責任所在。
讓我拋下這一切,像個喪家之犬一樣逃離?絕不可能!
無論爺爺遭遇了什麼,無論這鎮子即將面臨何種厲害的東西,我都必須留下來。
深吸一口氣,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後將那張黃紙符信小心翼翼地收好,貼身藏起,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
我立刻嘗試動用官印,試圖感應爺爺的氣息。
只是嘗試半晌,還是和前幾次一樣,官印沉寂如死水,無論我如何催動,都感受不到絲毫與爺爺相關的氣息,彷彿他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我又嘗試了幾種吳家祖傳的尋人秘法,點燃尋蹤香,掐訣唸咒,結果都一樣。
爺爺就像是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聯絡不上陰司,現在連爺爺也徹底失聯,還留下了這麼一張透著詭異的符信,紅娘子也在夢中發出警告。
不安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緊緊纏繞著我的心臟,幾乎令人窒息。
接下來的幾天,我表面上維持著正常的生活,繼續處理鎮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安撫一些新死的、執念不深的遊魂,以此收集感激之淚,同時也想借此麻痺自己,驅散心中的陰霾。
白龍和沈靜姝都看出了我的心事重重,旁敲側擊地問了幾次,都被我含糊其詞地搪塞了過去。
爺爺失聯的事情,在沒有確切訊息之前,我不想讓他們也跟著擔驚受怕。
納蘭月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後院靜修,或是捧著歷史書研究,偶爾會指點我幾句修行上的關竅,或是“辨氣之術”的訣竅。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焦慮,卻沒有多問,只是那雙無瞳的眼睛偶爾掃過我時,會停留得久一些。
是夜。
我又做夢了。
這一次,夢裡沒有紅娘子,也沒有沈靜姝。
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
一個,極其美豔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輕薄的白紗,身段婀娜,眉眼間帶著一種勾魂攝魄的嫵媚。
夢境的場景也變了,不再是熟悉的棺材鋪,而是一片雲霧繚繞,仙氣飄飄的所在,瑤池仙境一般。
女人巧笑嫣然,主動向我靠近,吐氣如蘭,言語間充滿了誘惑。
“小官人,何故愁眉不展?不如與奴家共飲一杯,解解憂愁?”
她遞過來一杯玉露瓊漿般的東西,香氣馥郁,令人聞之慾醉。
我意識有些模糊,只覺得這女人美得不像話,心神搖曳,幾乎就要接過那杯酒。
但潛意識裡的一絲警惕讓我猛地清醒了幾分。
不對,這女人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她。
而且,這夢境太不真實了,美好得有些虛假。
我強壓下心頭的悸動,搖了搖頭想要推開她。
但那女人卻如同沒有骨頭一般,揉軟地依偎過來,溫熱的身體緊緊貼著我,雙手環住我的脖頸,吐氣如蘭。
她的語調也更加曖昧:“官人莫非嫌棄奴家?”
她的動作看似親暱,但我卻敏銳地感覺到,隨著她的靠近,我體內那股源自官印的力量,似乎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但確實存在的方式,絲絲縷縷地被她抽走。
這感覺極其細微,若非我身具官印,對自身力量變化極為敏-感,恐怕根本無法察覺。
我想要推開她,卻發現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束縛,動彈不得。
那女人臉上的笑容越發嫵媚,我的身心逐漸沉-淪下去。
......
第二天醒來,我伸了一個懶腰,只覺渾身疲憊不堪,像是跑了幾十裡山路似的。
腦袋也昏昏沉沉,整個人萎靡不振。
我環視了一圈自身,體內官印的力量雖然沒有明顯損耗,但那種被悄無聲息偷走了一部分的感覺,卻有些強烈。
我恍惚間想起了昨晚的豔夢。
難不成真是那夢裡的女人把我官氣吸走了不成,我拍了拍腦袋,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荒唐。
只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女人,真就賴上我了一般。
接下來的幾個晚上,那個美豔的女人果然如期而至,一次比一次主動,夢境也一次比一次旖-旎纏-綿。
時間長了,我開始強守心神,每次都在即將沉-淪的邊緣依靠著身為陽官的意志力,勉強維持著一絲清明,同時開始暗暗觀察著出現在我夢裡的這個女人。
我發現,無論夢境如何變化,她身上的氣息始終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異香,有點像某種花香,又有點像某種動物的體味,很淡,卻很特別。
而且,她似乎對我的身體極為渴求,每次纏-綿都會流露出一種近乎痴迷的陶醉感。
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心中疑竇叢生,同時也憋著一股火氣。
我發現每次和這女人纏-綿完,身體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而且我發現,每一次過後,我體內的官氣都會少一部分,此消彼長,次數多了,官氣流失便越發嚴重。
不行,不能這麼下去了。
這天一早,我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找到了正在後院石桌旁看書的納蘭月。
他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世界,整個人也發生著肉眼可見的變化。
如果不是那身極其濃重的陰氣,他現在看上去和一個正常人幾乎沒什麼兩樣。
“前輩,”我聲音有些沙啞,直接開門見山,“我可能惹上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