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前一拜,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更何況對方還剛送了我一場造化,於情於理,都得應下。
而且,我還需要他的棺木。
“倒也簡單。”納蘭月抬起他那枯瘦如柴,指甲烏黑的手,指向棺材中的角落,那裡居然放著一個巴掌大小,樣式古樸的黑色陶罐,罐口用紅布封著。
“本官在這世間,早已了無牽掛,唯有一事放不下。”
他的聲音裡,竟帶上了一絲極其罕見的溫情,雖然依舊沙啞,卻不再那麼冰冷。
“這是我那苦命妹妹的骨灰,當年她早夭,未能與父母合葬,一直由我帶在身邊。我死後,這骨灰罈也隨棺木一同落入陰-穴,才得以儲存至今。”
“本官如今這副模樣,早已無法離開這陰煞之地,更回不了家鄉。”
納蘭月看著那陶罐,空洞的眼眸裡似乎有什麼情緒在翻湧。
“你替我走一趟,將我妹妹的骨灰,送回納蘭家祖墳安葬。”
“你若應下,”他抬起頭,看向我,“這口棺材,便贈予你。”
送骨灰回鄉安葬?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是這麼個要求。聽起來似乎不難。
“前輩的家鄉在何處?”我問道。
“黑水城,納蘭堡。”納蘭月報出了一個地名。
黑水城?我眉頭微皺,這地名似乎從未聽說過。
而且爺爺尚未回來,我暫時還離不開。
但眼下我別無選擇。
“前輩,我答應你。”
我不再猶豫,斬釘截鐵地道:“前輩放心,令妹的骨灰,晚輩一定親自送到,讓她入土為安!”
見我答應得爽快,納蘭月那僵硬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極淡的,可以稱之為滿意的神情。
“如此,甚好。”
他微微頷首,而後枯瘦的手指朝著那口漆黑的棺木凌空一點。
只聽“嗡”的一聲輕響,原本從棺木中不斷散發出的,那種令人心悸的恐怖陰煞氣息,竟如同潮水般退去,收斂得無影無蹤。
整個屋子的溫度似乎都回升了一些,那股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冰冷感也隨之消散。
“棺木你隨時可以取走。”
納蘭月沉聲開口。
“待你完成你要做之事,再來此地尋我便是。”
說完,他不再理會我們,身形一晃,竟化作一道淡薄的黑煙,剎那消失在房屋之中。
“嘭!”
那之前被掀飛的沉重棺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起,緩緩飛回,嚴絲合縫地蓋在了棺材上,再無一絲聲息。
屋子裡,只剩下我和驚魂未定的白龍,面面相覷。
“明哥,這就完了?”
白龍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定了定神,感受著體內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也沒想到,這一次義莊之行,會以這樣一種結局結束。
“先別管那些了。”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那口通體漆黑,如今氣息內斂的棺材上。
“正事要緊,先把這寶貝弄回去。”
這棺材看著不大,卻沉得嚇人,我和白龍試著抬了一下,紋絲不動。
“看來還得用老法子。”
我活動了一下筋骨,心念一動,體內那股溫潤的力量運轉起來。
“壺天!”
身形暴漲,我抓住棺材的一角,猛地發力。
“起!”
沉重的黑棺,在壺天之下也變得如同玩具一般。
而且我明顯感覺到,體內的氣息消耗極小,運轉自如。
“走了。”
趁著夜色,我帶著白龍和黑棺,一路施展神行,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就回到了住處。
回到家中,天色依舊漆黑。
我輕手輕腳地將棺木抬進正院,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暫時安置,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舒泰。
同時運轉壺天和神行,我竟沒有多少疲憊感。
這凝印境後期的提升,給我帶來的不僅僅是力量的增長,就連耐力也至少是之前的數倍有餘。
剛把棺材藏好,院門就傳來輕微的響動。
是沈靜姝回來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
還真是巧了,只是我有些好奇,這妮子怎麼大晚上就給人帶回來了。
我抬眼望去,跟著沈靜姝後面的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的嶄新衣裳,面容白淨,眼神透著幾分書卷氣。
他的身形挺拔,氣色極好,眉宇間隱隱有一股純粹的陽氣在流轉,雙肩和頭頂的火旺得有些不像話。
這種人哪怕隻身走在亂葬崗,也沒哪個不長眼的孤魂野鬼敢打他主意。
極陽之體恐怖如斯啊,難怪張家那老狐狸會如此看重他。
“吳明,白龍,你們也回來啦。”
沈靜姝快步走進來,壓低聲音道:“人我帶來了,吳二哥幫的忙,說是你找他有事。”
她目光在那年輕人身上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那年輕人顯然也有些緊張,看到我和白龍,尤其是白龍那略顯怪異的樣貌,眼神閃爍了一下,但還是禮貌性地朝我們點了點頭。
“我去,吳明,你們哪兒找的這麼一副棺材,嘶,好冷啊。”
沈靜姝剛靠近棺材,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趕緊又退回到我的身邊。
我沒有回答沈靜姝,反倒是轉身看向那來人。
“怎麼稱呼?”
我打量著眼前的傢伙。
“哦,我叫林書文。”
林書文連忙自我介紹,語氣帶著些許靦腆。
“聽說大師你找我有事。”
“請坐吧。”我指了指院裡的石凳,示意他不必拘束。
沈靜姝去倒了杯熱茶遞給他,林書文接過,連聲道謝。
“林兄弟,別緊張。”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隨和。
“找你來,是想問問你和張家的事情,冒昧問一句,你是怎麼和張家小姐認識的?”
提到張家小姐,林書文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澀和嚮往,緊張感也消退了不少。
“我和小月是大學同學。”
他輕聲開口,聲音清朗。
“我們倆都喜歡詩詞,也愛去圖書館,一來二去就熟悉了。她人很好,性格也好,所以就在一起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我們很談得來,所以這次放假才會跟著過來,本來只是說過來看看,見見長輩,沒想到張伯父張伯母他們對我特別滿意,當場就提出要為我們操辦婚事,只是有一個條件。”
“入贅是吧?”
我看著林書文,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