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糧袋或叮噹作響的銅錢握在手裡，那份觸感帶來的踏實感，瞬間沖淡了身體的疲憊。
柳樹村的村民們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掙來的第一份工錢或糧食，臉上洋溢著疲憊卻滿足的笑容。
晚飯的香氣更加誘人，篝火旁的氣氛也輕鬆熱烈起來。
柳老根看著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
他摸了摸懷裡那份額外多得的半斤糧，分量雖不多，卻代表著一種認可和責任。
他找到正在吃飯的鄭東，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侷促。
“鄭管事，你看，我這腿腳，重活是幹不了了，但東家讓我管事，總得乾點啥。”
鄭東放下碗，看著眼前這位努力想證明自己價值的老村長，爽朗一笑。
“柳管事，您太客氣了，東家讓您管事，是讓您協調人心，管好秩序，您經驗老道，眼光毒，營地裡這些瑣事，您多費心看著點就成，比如誰偷懶耍滑了……”
鄭東瞥了一眼不遠處縮著脖子吃飯的柳籃子，“誰鬧矛盾了，或者誰家有個頭疼腦熱需要照應的，您多留意著，及時跟我或者跟張嬸說，這就是幫了大忙了。”
柳老根聽了，心裡頓時敞亮了許多，也踏實了，連忙點頭，“好，好，老朽明白了。”
篝火漸漸低垂，一天的疲憊在飽食和暖意中得到了撫慰。
柳樹村的村民們小心地揣好屬於自己的那份工錢或糧食，那份沉甸甸的觸感，像是一顆定心丸，驅散了身體的痠痛，也點燃了眼中的光芒。
柳老根看著大家臉上滿足的笑容，心中那份責任感愈發清晰。
他走到人群前，清了清嗓子，“大夥兒都吃飽了，工錢糧食也領了，東家仁厚，允許咱們今日把糧食送回家去，記住，天黑路滑，互相照應著點，送完就趕緊回來歇息，明日還要上工。”
“知道了，放心吧，村長。”
眾人紛紛應和，聲音裡帶著輕快。
能親手把掙來的糧食交給翹首以盼的家人，這份期待讓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月光如水，灑在厚厚的積雪上，反射出清冷的光輝。
一行人告別了營地溫暖的篝火和小屋，再次踏上回柳樹村的路。
這一次，隊伍裡的氣氛完全不同了。
雖然依舊寒冷，依舊跋涉艱難，但每個人的腰板都挺得更直，懷揣著糧食，彷彿懷揣著希望的火種。
有人小聲交流著今天的活計，腳步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當隊伍終於回到死寂破敗的柳樹村，祠堂那扇破舊的門被推開時，裡面等待的老弱婦孺們立刻騷動起來。
昏暗的油燈光線下，是一張張寫滿期盼和焦慮的臉。
“回來了，回來了。”
“爹，娘，有糧了，咱有糧了。”年輕的漢子們迫不及待地喊出聲，聲音帶著自豪。
“快，快拿出來看看。”老人們顫巍巍地伸出手。
祠堂裡瞬間被激動和急切填滿，村民們紛紛從懷裡掏出小心包裹的糧袋，或者解開紮緊的衣襟，露出裡面用布包好的粗糧。
沉甸甸的糧袋被鄭重地交到親人手中。
當那實實在在的，帶著體溫的糧食落入手中時，祠堂裡瞬間安靜了。
緊接著，是壓抑不住的抽泣聲和哽咽聲，最終便成了無法抑制的、混雜著巨大喜悅和心酸委屈的嚎啕大哭。
“糧食，真得是糧食啊。”一個抱著嬰孩的婦人摸著粗糙的糧袋，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娃兒，娃兒有救了，不用餓死了。”
“兩斤，真的是兩斤粗糧。”一個老漢緊緊抱著兒子遞過來的糧袋，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著。
“兒啊，爹，爹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糧食了”
“娘，您看，這是我今天掙的，一斤糧，東家還給管飯，那邊的飯可好吃了。”
一個健壯的婦人把糧袋塞到年邁的母親手裡，臉上帶著驕傲的紅暈。
“好，好，我兒有出息了。”老母親抱著糧袋，泣不成聲。
那些餓得皮包骨，眼神空洞的孩子，此刻也依偎在父母身邊，小手緊緊抓著大人的衣角。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珍貴的糧食，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懵懂卻真切的歡喜。
柳老根也帶著兒子們回到自己那搖搖欲墜的家。
昏暗的油燈下，村長媳婦看著丈夫和兒子們掏出的糧袋，佈滿皺紋的手微微顫抖，輕輕撫摸著。
她沒有像祠堂裡那些人一樣嚎啕大哭，只是默默地轉過身，用袖子使勁擦了擦眼睛，再轉回來時，聲音帶著極力壓抑的哽咽。
“好，好，有糧就好。”
她看向柳老根，眼神複雜，最終化為深深的鄭重。
“老頭子，還有你們幾個，都給我聽好了，趙姑娘是咱柳樹村的大恩人，給了咱活路，給了咱糧食，還給了金生他爹體面。
你們在那邊，給我把命豁出去幹，別惜力氣，更別動什麼歪心思，要是敢偷懶耍滑，或者做出什麼對不起東家的事，不用別人動手，老婆子我先打斷你們的腿，聽見沒？！”
“娘，您放心。”柳金生第一個表態，語氣斬釘截鐵。
“對，娘，我們一定好好幹！報答東家。”
柳木生和柳水生也用力點頭。
柳老根看著老妻，重重地“嗯”了一聲。
同樣的囑託，發生在柳樹村每一個亮著微弱燈光的破屋裡。
“兒啊，好好幹，聽東家的話，聽鄭管事和村長的話，別怕累。”
“他爹，力氣使不完，多幹點，東家仁義，不會虧待咱。”
“栓子，你認字，機靈點，多幫東家乾點細活，咱家就指望你了。
一聲聲殷切的囑咐，飽含著對未來的無限期盼。
那些沒能去幹活的老人，婦人和孩子，看著手裡實實在在的救命糧，心中那份感激無以言表。
只能化作對親人的千叮萬囑，好好幹，一定要好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