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波渡盡塵埃定,靈犀一點破迷濛。
赤心共引清聖力,誓淨千年血色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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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突如其來的平靜,如同一隻無形巨手,扼住了海底遺蹟中所有狂暴的喧囂。塵埃緩緩落下,碎石不再滾落,只有祭臺上方那捲自動捲起的羊皮紙契約,散發著溫潤而深邃的紅光,如同一顆懸浮在黑暗中的心臟,沉穩而有力地搏動著。
阮白釉大口喘息著,汗水浸溼了她的鬢髮,緊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她能感覺到,先前那種幾乎要將她撕裂的能量拉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手中契約原件微妙的、源源不斷的聯絡。那股力量不再是單純的汲取,更像是一種共鳴,一種呼應。暗紅色的光罩依舊籠罩著她和沈青臨,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凝實、堅韌。
沈青臨扶著她,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那些黑袍人雖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但並未潰散。他們如同黑暗中蟄伏的毒蛇,即使暫時失去了攻擊的目標,依舊吐著信子,等待著新的機會。為首的黑袍人,那雙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眼睛,死死盯著懸浮的契約卷軸,以及被紅光籠罩的阮白釉,嫉妒與不甘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怨毒,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聖物……它選擇了她……”另一個黑袍人聲音乾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不可能!她不過是一個血脈稀薄的後裔!怎麼可能……”
“閉嘴!”為首的黑袍人厲聲喝止,聲音中卻也難掩一絲慌亂。他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不過是暫時的平靜!遺蹟的能量只是暫時蟄伏,它真正的力量還沒有完全爆發!殺了她,奪回聖物!否則,我主降臨,我們都將萬劫不復!”
他的話音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再次激起了黑袍人們的兇性。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眼中的瘋狂重新燃起。他們是狂信徒,對於“我主”的恐懼與崇拜,早已超越了對死亡的畏懼。
“白釉,他們要拼命了。”沈青臨聲音低沉,將阮白釉稍稍向後拉了拉,自己則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緊盯著蠢蠢欲動的敵人。他虎口的傷口依舊在滲血,但他的眼神卻銳利如刀。
阮白釉卻輕輕搖了搖頭,她的目光沒有離開那捲契約。她能感覺到,契約正在向她傳遞一種資訊,一種模糊卻清晰的指引。它不僅僅是認可,更像是在……請求。
“不,青臨。”她的聲音有些虛弱,但異常堅定,“契約……它不僅僅是力量的源泉,它本身……也受到了汙染,或者說,被篡改了。”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她的腦海,讓她瞬間明白了許多事情。那股邪異的氣息,那些針對她的惡意,或許並非完全來自遺蹟本身,而是源自契約被扭曲的部分,以及……那套骨瓷茶具上附著的詛咒。
“詛咒的力量,一直透過某種方式,在侵蝕和扭曲這份契約的本質。”阮白釉喃喃道,眼神越來越亮,“而我的血脈,與契約原件的共鳴,正在喚醒它原始的、純淨的力量。我們或許……可以修復它!”
“修復?”沈青臨一怔,他不是神秘學專家,但他能理解這其中的兇險。
“對!”阮白釉的語氣帶著一絲激動,“這才是真正的‘鑰匙’!不只是開啟遺蹟的秘密,更是解開詛咒的關鍵!”她深吸一口氣,看向沈青臨,眼神中充滿了信任與懇切,“青臨,我需要你的力量。我們的力量,或許可以引導契約,將那些被篡改的部分……糾正過來。”
沈青臨看著她蒼白卻堅毅的面容,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情與溫柔。他沒有絲毫猶豫,重重點頭:“好!你說怎麼做,我配合你!”
“將你的手,放在我的手上。”阮白釉輕聲道,她的另一隻手依舊與契約原件保持著連線,暗紅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起伏。
沈青臨依言,伸出那隻染血但依舊穩健的手,輕輕覆蓋在阮白釉按在石匣上的手背。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一股暖流從沈青臨的掌心湧入,帶著他純粹而堅韌的意志力,與阮白釉體內的契約之力緩緩交融。
就在此時,那些黑袍人終於按捺不住,發出一陣陣嘶吼,再次撲了上來!
“阻止他們!用血肉獻祭,也要阻止她!”為首的黑袍人尖叫著,手中憑空出現一柄閃爍著幽綠色光芒的骨質短匕,率先衝了過來。
然而,他們快,阮白釉和沈青臨的動作更快。
當兩人的力量透過阮白釉的身體,再注入到那懸浮的契約卷軸中時,異變陡生!
“嗡——!”
一聲悠遠而蒼茫的嗡鳴,從契約卷軸中爆發出來,不再僅僅是溫潤的紅光,而是夾雜著一絲純淨的、彷彿能夠洗滌一切汙穢的金色光芒!這金光與紅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能量光柱,沖天而起,直接穿透了祭臺上方的岩層,彷彿要與外界的某種力量產生呼應。
“啊——!”
衝在最前面的幾個黑袍人,甚至沒來得及靠近,就被這股突然爆發的強大能量衝擊波狠狠震飛出去,撞在殘破的石壁上,發出一連串骨骼碎裂的悶響,瞬間斃命,身體如同被抽乾了水分般迅速枯萎下去。
為首的黑袍人瞳孔猛縮,他手中的骨匕散發的幽光在這金紅交織的光芒面前,如同螢火皓月,黯淡無光。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慄,彷彿遇到了天敵。
“不……不可能……這是……聖裁之力……”他失聲尖叫,聲音中充滿了絕望。
阮白釉和沈青臨並不知道什麼是“聖裁之力”,他們只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浩瀚而純粹的力量,正透過他們,湧入契約之中。
阮白釉的意識彷彿進入了一個奇妙的境地。她“看”到了契約的內部,那是一片由無數複雜符文構成的星空,大部分符文都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但其中一些關鍵的節點,卻被一層暗沉的、帶著血腥味的黑霧所籠罩、侵蝕。那些黑霧如同跗骨之蛆,扭曲著符文原有的形態,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邪惡氣息。
“就是那裡!”阮白釉心中明悟。
她嘗試著引導那股融合了她與沈青臨意志的力量,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小心翼翼地剝離那些黑霧。沈青臨的力量沉穩而富有韌性,如同堅固的堤壩,穩定著整個過程;而阮白釉的血脈之力,則如同催化劑,與契約本身的原始力量產生共鳴,不斷消融著那些汙穢。
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神的過程。每一次剝離,都伴隨著劇烈的能量反噬。那些黑霧彷彿擁有生命一般,瘋狂地抵抗著,試圖反過來吞噬他們的力量。
阮白釉的臉色愈發蒼白,身體的顫抖也越來越劇烈,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角滑落,滴入眼中,帶來一陣刺痛。但她咬緊牙關,眼神卻更加明亮。她能感覺到,每清除一分黑霧,契約本身散發出的光芒就純淨一分,那股古老而平和的氣息也就濃郁一分。
沈青臨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他不僅要輸出自己的力量,還要承受阮白釉傳遞過來的部分壓力。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黑霧中蘊含的不僅僅是邪惡,更有一種深沉的怨念與詛咒,彷彿是無數靈魂在哀嚎。他的虎口早已裂開,鮮血順著手臂流下,但他握著阮白釉的手,卻紋絲不動,堅定地傳遞著自己的力量與信念。
“堅持住,白釉!”他低吼道,聲音因為極致的消耗而嘶啞。
“嗯!”阮白釉重重應了一聲。
他們能感覺到,隨著契約被一點點修復,整個海底遺蹟的氛圍都在發生微妙的變化。那些原本只是暫時平息的狂暴能量,此刻彷彿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不再是無差別地攻擊,而是化作一道道細小的能量流,被那道沖天而起的金紅色光柱所吸引、淨化,然後融入其中,進一步增強著修復的力量。
這股力量,正是阮白釉和沈青臨利用契約原件與血脈的共鳴,引導遺蹟能量所形成的特殊力量!它不再是單純的遺蹟之力,也不是單純的契約之力,而是三者結合,再融入了他們二人至誠不渝的意志與情感,所催生出的、一種近乎神聖的淨化之力!
而這股力量,正與那源自骨瓷茶具、糾纏了阮家數代人的詛咒邪惡力量,發生了最直接、最猛烈的碰撞!
“啊啊啊——!”
倖存的黑袍人們發出了淒厲的慘叫。他們身上的黑袍無火自燃,面板上浮現出與骨瓷茶具底部相似的暗紅色鳳凰火紋,那些火紋如同活物般遊走,散發出焦臭的氣味。他們痛苦地在地上翻滾,哀嚎,但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那金紅色光芒的照耀。
“我主……救我……”為首的黑袍人伸出手,絕望地向著虛空抓去,但他的身體卻在金紅色光芒的淨化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他眼中最後的神采,是無盡的恐懼與悔恨。
隨著契約上最後一處被黑霧侵蝕的符文被金紅色的光芒徹底淨化,那捲懸浮的羊皮紙契約猛地爆發出萬丈光芒!整個海底遺蹟都被這純淨而強大的光芒所籠罩。
“咔嚓……咔嚓咔嚓……”
一陣細密的碎裂聲響起。並非來自遺蹟的崩塌,而是……來自某種無形枷鎖的斷裂。
阮白釉感覺到,一直壓在心頭,甚至融入血脈深處的那種沉重感、宿命感,在這一刻,如同被春陽融化的冰雪,迅速消散。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與釋然,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彷彿聽到了無數聲解脫的嘆息,又彷彿看到了無數模糊的身影,在光芒中對她露出微笑,然後漸漸消散。
骨瓷詛咒的力量,在被修復的、純粹的契約之力面前,如同烈日下的薄霧,開始土崩瓦解!
那些神秘組織的殘餘勢力,那些被詛咒深度侵蝕的黑袍人,在這股沛然莫御的強大力量衝擊下,連慘叫都未能發出幾聲,便徹底化為飛灰,消散在這片重獲新生的海底空間之中。他們身上攜帶的那些邪異物品,也在這淨化之光下紛紛爆裂、焚燬。
光芒漸漸收斂,重新匯聚到那捲羊皮紙契約之中。此刻的契約,通體散發著一種溫潤如玉、深邃如星空的紅光,其上隱隱有金色符文流轉,充滿了神聖而祥和的氣息。它緩緩飄落,最終落在了阮白釉和沈青臨交疊的手中,觸手溫熱,彷彿有生命一般。
整個海底遺蹟,在經歷了毀滅性的震盪與狂暴的能量肆虐之後,此刻終於迎來了一種真正的、徹底的寧靜。那些原本充斥空間的邪異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古老、平和,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生機的氣息。
阮白釉和沈青臨同時脫力地靠在祭臺邊,大口喘著氣。阮白釉的身體幾乎失去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倚在沈青臨身上。沈青臨也好不到哪裡去,臉色蒼白如紙,但他依舊緊緊地將阮白釉護在懷中,另一隻手則與她共同握著那捲重獲新生的契約。
“結束了……嗎?”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虛弱與沙啞。
沈青臨低頭看著她,眼中充滿了後怕與難以言喻的溫柔。他能感覺到,懷中女子體內那股與生俱來的陰鬱與沉重,似乎真的消散了許多。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聲音同樣嘶啞:“至少……眼前的危機,過去了。那個詛咒……似乎也……”
他沒有說完,但兩人都明白。困擾阮家數代人,糾纏了近一個世紀的骨瓷詛咒,在這神秘的海底遺蹟深處,在這古老契約的見證下,似乎……真的要走向終結了。
然而,這片刻的安寧之後,新的疑問又浮上心頭。那個黑袍人口中的“我主”究竟是誰?這契約真正的來歷是什麼?威廉的日記中,是否還隱藏著更多關於這一切的秘密?
風暴的核心雖然暫時平息,但圍繞著骨瓷、契約與家族宿命的更大謎團,依舊在歷史的暗流中湧動,等待著他們去一一揭開。而此刻,他們至少贏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以及……一線徹底擺脫宿命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