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邊驚魂月影寒,幽草入手心未安。
古卷秘符尋蹤跡,道阻且長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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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臨!”
阮白釉的尖叫撕裂了寂靜的山谷,帶著無邊的恐懼,幾乎要將她的靈魂一同拽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聲音,只剩下心臟瘋狂撞擊胸腔的悶響,以及血液衝上頭頂帶來的眩暈。
時間彷彿凝固。
那道在月光下顯得單薄卻堅定的身影,就那樣毫無預兆地脫離了巖壁,朝著下方無盡的深淵墜落。
旁邊的老人也是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向前搶了一步,卻又被腳下的碎石絆得踉蹌,險些跟著摔倒。
他的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驚駭。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沈青臨反應極快。
墜落的瞬間,他腰部猛地發力,強行扭轉了身體的姿態。
他的左手死死攥著登山繩,繩索因巨大的拉力而繃得筆直,勒進他的掌心,幾乎要嵌進肉裡。
右手則閃電般伸出,手指如同鐵爪,狠狠摳向巖壁上任何可以借力的凸起或縫隙!
“嗤啦——”
指甲刮過粗糙岩石的聲音刺耳無比,火星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碎石簌簌落下,掉進深淵,連一絲迴音都沒有。
他的身體在半空中劇烈地晃盪了幾下,登山繩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固定繩索的那塊岩石似乎也有些鬆動,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阮白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一點動靜都會干擾到他。
每一秒都像是被無限拉長。
沈青臨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汗水浸溼了他的額髮,順著臉頰滑落。
他能感覺到左臂肌肉因為巨大的拉扯力而開始顫抖、痠痛。
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專注,冷靜得可怕。
他再次調整身體重心,雙腳用力蹬在巖壁上,試圖尋找一個穩固的支撐點。
那陣詭異的山風似乎平息了一些,但谷底的嘶鳴聲卻並未完全消失,反而像是潛伏在暗處,等待著下一次突襲。
終於,他的右手指尖觸到了一條稍微寬一些的石縫。
他毫不猶豫地將手指插了進去,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藉助這一點支撐,他猛地收緊左臂,身體如同壁虎般貼向巖壁。
雙腳也找到了可以踩踏的微小凸起。
他穩住了!
雖然姿勢極其狼狽,整個人幾乎是掛在懸崖上,但至少暫時脫離了直接墜落的危險。
阮白釉緊繃的神經稍微鬆懈了一點,整個人幾乎虛脫,雙腿發軟,靠在身後的岩石上大口喘息。
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沈青臨沒有立刻向上攀爬。
他保持著那個極度消耗體力的姿勢,調整著呼吸,同時警惕地感受著周圍的環境。
剛才那陣風和那聲嘶鳴,絕不正常。
月光下,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用白布小心包裹的月見草。
幽藍色的微光透過布料滲出,帶著一絲清冷的氣息。
還好,草藥沒事。
他抬頭,目光越過裂縫,與阮白釉擔憂的眼神相遇。
他用口型無聲地說:“沒事。”
然後,他開始極其緩慢而謹慎地向上移動。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確保手腳都有穩固的支撐點,同時還要留意岩石是否鬆動。
剛才的意外,讓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阮白釉和老人緊張地注視著他,心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起伏。
終於,沈青臨重新攀回了裂縫這一側的巖壁。
他翻身落在堅實的地面上,身體晃了一下,才站穩。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左手掌心被繩索勒出深深的紅痕,右手手指也有些擦傷,滲出血跡。
但他顧不上這些。
“快走!”
他沉聲對阮白釉和老人說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促。
剛才的感覺太詭異了,這裡不宜久留。
阮白釉立刻上前,想要扶他,卻被他輕輕避開。
“我沒事,先離開這裡。”
他解開固定登山繩的岩石,快速將繩索收好。
老人也回過神來,連連點頭,臉上驚魂未定。
“對對,快走,快走!此地不祥,剛才那風聲……”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傳說,臉色更加難看。
三人不再多言,由沈青臨在前方探路,沿著來時的陡峭山路,以最快的速度向下撤離。
下山的路似乎比來時更加漫長。
山風依舊在耳邊呼嘯,但那令人不安的嘶鳴聲沒有再出現。
月光時隱時現,在崎嶇的山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阮白釉的心跳依然很快,剛才的驚悸感尚未完全消退。
她時不時看向走在前面的沈青臨。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步伐依然沉穩,彷彿剛才命懸一線的不是他。
但她能感覺到,他握著登山杖的手指,比平時更用力。
回到相對平緩的山腳時,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霧港市的燈火在遠處連成一片朦朧的光海。
都市的喧囂隱隱傳來,驅散了山野的寂靜與詭異。
老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總算是回來了。你們年輕人膽子大,但以後這種險地,還是少去為妙。”
他看向沈青臨懷中的月見草,眼神複雜。
“‘望月仙’雖然難得,但也要有命享用才行。”
沈青臨點點頭,對老人表示感謝。
“多謝老人家帶路,這個人情我們記下了。”
老人擺擺手,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佝僂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晨曦前的薄霧中。
沈青臨和阮白釉相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疲憊和後怕。
“你……”
阮白釉想問他的傷勢,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沈青臨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抬起右手,活動了一下手指。
“皮外傷,不礙事。”
他將懷中包裹好的月見草遞給阮白釉。
“收好,我們得儘快去找道長。”
那幽藍色的微光和清冷的香氣,似乎能安撫人心。
阮白釉小心翼翼地接過,如同捧著稀世珍寶。
這幾株小小的植物,是用沈青臨的命換來的。
回到市區,天色已經大亮。
霧港市從沉睡中甦醒,街道上開始出現早起的行人與車輛。
現代都市的鋼鐵森林與瀰漫的晨霧交織,形成一種獨特的迷離景象。
兩人沒有回家,直接驅車前往位於老城區深處的那座不起眼的道觀。
道觀隱藏在一片舊式里弄建築之中,門口沒有醒目的招牌,只有兩扇斑駁的朱漆木門。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檀香氣味,與周圍市井的煙火氣形成了奇妙的對比。
那位年邁的道長早已等候在內。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鬚髮皆白,眼神卻清澈有神。
看到沈青臨和阮白釉進來,尤其是看到阮白釉手中捧著的、散發著微光的月見草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化為欣慰。
“看來,你們成功了。”
道長的聲音平和,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望月仙’果然不負其名,靈氣充沛。”
他示意兩人坐下,親自為他們沏了茶。
茶是普通的粗茶,入口卻帶著一股甘冽。
“道長,我們拿到了月見草。”
阮白釉將用白布包裹的草藥輕輕放在桌上。
沈青臨則簡略地講述了採藥過程中發生的意外,特別是那陣詭異的山風和非人的嘶鳴聲。
道長靜靜地聽著,眉頭微蹙。
“懸崖背陰,月華凝聚之地,本就容易滋生陰晦之物。”
他沉吟片刻。
“你們能全身而退,已是幸事。”
他看了一眼沈青臨手上的擦傷,沒有多問。
“月見草雖是關鍵,但要徹底化解那骨瓷上的怨念,光靠草藥之力,還不夠。”
道長將目光轉向牆角一個佈滿灰塵的舊木箱。
“解咒儀式,還需要一道特殊的符咒來引導和鎮壓。”
“符咒?”
沈青臨和阮白釉對視一眼。
“是的,一種名為‘鎮魂定魄符’的符咒。”
道長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這種符咒的繪製方法,早已失傳多年。我也是在一本偶然得到的古老道家秘籍殘卷中,才窺得一二。”
他起身,走到那個舊木箱前,拂去上面的灰塵,開啟了沉重的箱蓋。
一股混合著陳舊紙張與奇異香料的味道瀰漫開來。
道長小心翼翼地從箱底捧出一本用深藍色綢緞包裹的書冊。
綢緞已經褪色,邊緣磨損,但依舊能看出曾經的精緻。
他解開綢緞,露出一本線裝的古籍。
書頁泛黃,紙質脆弱,上面是用硃砂寫就的蠅頭小楷,字跡古樸,有些地方已經模糊不清。
“這就是那本秘籍。”
道長將古籍輕輕放在桌上。
“‘鎮魂定魄符’的繪製方法,就在其中。”
沈青臨和阮白釉湊上前去,目光落在那些古老的文字和奇異的圖形上。
秘籍上的文字並非現代通行的簡體字,而是繁複的篆體和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符號。
繪製符咒的步驟、所需材料、唸誦的咒語,都詳細記錄在內。
兩人仔細研讀著。
沈青臨對古文字有所涉獵,阮白釉則對符號和圖形更為敏感。
他們相互補充,一點點破譯這其中的奧秘。
符咒的圖形極為複雜,線條曲折盤繞,彷彿蘊含著某種天地至理。
繪製的步驟更是嚴苛,對時辰、方位、心境都有明確的要求。
而其中所需的材料,除了常見的硃砂、黃紙、無根水之外,還有一樣東西,讓兩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子夜鐘鳴石’?”
阮白釉輕聲念出那個陌生的名字。
“這是什麼?”
沈青臨也從未聽說過這種材料。
道長嘆了口氣,接過話頭。
“這正是此符難成的關鍵。”
“‘子夜鐘鳴石’,並非普通的石頭。”
“根據秘籍記載,它是一種只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才會出現的奇石。”
“特定的時間和地點?”
沈青臨追問。
“是的。”
道長點點頭,神情凝重。
“每年農曆七月十五,子時,當城市午夜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在陰氣匯聚之地,受鐘聲與月華同時激發,才有可能凝結出米粒大小的‘子夜鐘鳴石’。”
“這種石頭,色澤漆黑,觸手冰涼,迎著月光細看,內部彷彿有微弱的星點流轉。”
“它蘊含著奇特的聲波與陰效能量,是繪製‘鎮魂定魄符’不可或缺的主材,用以溝通陰陽,穩定魂魄。”
農曆七月十五,子時,陰氣匯聚之地,午夜鐘聲敲響之時……
這些條件疊加在一起,苛刻得近乎不可能。
“霧港市,哪裡算是陰氣匯聚之地?”
阮白釉問道,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道長沉默了一下,目光悠遠,彷彿穿透了道觀的牆壁,望向這座繁華與詭譎並存的城市。
“城市之中,陰氣最盛之處,往往與生死、離別、執念有關。”
“醫院的太平間、廢棄的舊宅、古老的墓園……”
他的聲音頓了頓,最終落在一個具體的地名上。
“或許,城西那片荒廢已久的‘永安公墓’,可以一試。”
永安公墓。
這個名字讓阮白釉的心沉了一下。
那是霧港市早期的一片公共墓地,後來因為城市規劃等原因逐漸廢棄,傳說那裡發生過不少怪事,早已成為都市傳說的一部分,尋常人輕易不敢靠近。
要在中元節的午夜,去那樣一個地方,尋找一種只在鐘聲敲響瞬間才可能出現的石頭?
這難度,絲毫不亞於去懸崖峭壁上採摘月見草。
甚至,更加兇險。
山野的危險是自然的,而那種地方的危險,則帶著更多未知的、超自然的恐懼。
沈青臨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古籍,又看了看那幾株散發著幽藍微光的月見草。
解咒之路,果然一步比一步艱難。
但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骨瓷的詛咒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
“農曆七月十五……”
沈青臨計算了一下時間。
“還有不到半個月。”
時間緊迫。
“道長,這秘籍,我們可以帶回去研究嗎?”
阮白釉問道。
符咒的繪製極為複雜,光靠在這裡看幾眼,根本記不住。
道長點點頭。
“自然可以。此物放在我這裡也是蒙塵,若能助你們化解厄難,也算物盡其用。”
他將古籍重新用綢緞包好,鄭重地交到沈青臨手中。
“不過,萬事小心。繪製符咒,尋找奇石,皆有風險。切記,心存敬畏,量力而行。”
沈青臨接過古籍,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不僅僅是書冊本身的重量,更是其中蘊含的希望與責任。
“多謝道長指點。”
兩人起身告辭。
走出道觀,重新回到喧囂的街道上,恍如隔世。
陽光透過薄霧灑下,卻驅不散兩人心頭的凝重。
月見草已經到手,但新的挑戰接踵而至。
半個月後,中元節午夜,永安公墓,子夜鐘鳴石。
一場新的冒險,即將在迷霧籠罩的都市中展開。
沈青臨握緊了手中的古籍,目光堅定。
無論前路多麼兇險,他都必須走下去。
為了自己,也為了身邊的阮白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