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落驚夢魂,山迴路轉覓仙蹤。
月華凝草露,方解舊時封。
*********************************************************************************************************************************
轟隆!
碎木飛濺。
儲藏室那扇飽經風霜的木門,終於在狂暴的撞擊下徹底宣告解體。
黑暗如潮水般洶湧而入,帶著令人作嘔的腥臭與刺骨的寒意。
一個扭曲模糊的黑影,裹挾著濃烈的怨氣,猛地擠進了門框。
它沒有具體的形狀,彷彿是由無數怨念與絕望凝聚而成的實體化噩夢。
陰風呼嘯,颳得人臉頰生疼。
沈青臨將阮白釉護在身後,握著桃木劍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的呼吸沉重,眼神銳利如刀,緊緊鎖定著那團不斷蠕動的黑暗。
“退後!”
他低喝一聲,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阮白釉心臟狂跳,幾乎要躍出胸腔。
她緊緊抓著沈青臨的衣角,指尖冰涼。
即使隔著沈青臨的背脊,她也能感受到那黑影帶來的恐怖威壓,彷彿要將人的靈魂都凍結。
她下意識地看向矮桌上那張剛剛繪製完成的鎮魂符。
符紙上的暗褐色筆畫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散發出一股微弱卻堅定的力量。
那股力量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堪堪擋在了矮桌之前。
洶湧而入的黑影在接觸到這道屏障的瞬間,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嘶鳴。
彷彿被灼燒了一般,它猛地向後縮了一下,翻滾得更加劇烈。
有效!
阮白釉心中一喜,但隨即又沉了下去。
這符籙的力量,似乎只能阻擋一時。
那黑影只是稍稍退卻,便再次積蓄力量,更加兇猛地朝著屏障撞來。
砰!
無形的屏障劇烈晃動,其上的微光明顯黯淡了幾分。
沈青臨眉頭緊鎖。
“這符撐不了多久。”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凝重。
“我們必須想別的辦法。”
阮白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快速掃視著四周,目光最終落回那本攤開的手記上。
手指顫抖著翻過幾頁,尋找著可能的線索。
手記的後面,記載著一些更為複雜的儀式和符籙,但大多都需要特殊的材料和更長的準備時間。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頁。
上面記載著一種加固封印,延長符籙效力的輔助儀式。
儀式本身不算特別複雜,但其中需要一種關鍵的材料——“月見草”。
手記上描述,這種草藥只生長在遠離塵囂的深山之中,汲取月華精華而生,蘊含著純淨而強大的安撫之力。
是穩定魂魄,加固封印的上佳材料。
“沈青臨,你看這個。”
阮白釉指著手記上的記載,聲音有些急促。
沈青臨迅速掃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月見草……”
他沉吟著,目光再次投向那不斷衝擊著符籙屏障的黑影。
黑影的每一次撞擊,都讓屏障的光芒減弱一分。
照這樣下去,恐怕連半小時都撐不住。
“此地不宜久留。”
沈青臨當機立斷。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去找月見草。”
他望向阮白釉,眼神中帶著詢問。
去深山尋找一種只存在於古老手記中的草藥,這無疑是一場冒險。
阮白釉沒有絲毫猶豫。
她用力點了點頭。
“我跟你去。”
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
這不僅僅是為了解開那個困擾她家族三代的骨瓷詛咒,更是為了活下去。
外面的東西顯然已經被徹底激怒,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沈青臨不再多言。
他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符籙屏障,又看了一眼那扇破碎的門。
“我們從窗戶走。”
這間儲藏室很小,除了門之外,還有一個狹窄的高窗,積滿了灰塵。
窗戶外面,是老城區錯綜複雜的小巷。
沈青臨走到窗邊,用力推了推。
窗戶發出嘎吱的聲響,勉強被推開一條縫隙。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只有遠處霓虹燈的光芒,在潮溼的空氣中氤氳出迷離的光暈。
“你先出去。”
沈青臨側身讓開位置。
阮白釉不再遲疑,踩著一張搖晃的木凳,有些笨拙地爬上窗臺。
外面的冷風吹來,讓她打了個寒顫,但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氣,翻身跳了下去。
落地的瞬間,腳踝傳來一陣輕微的扭痛,但她顧不上了。
沈青臨緊隨其後,動作矯健地翻出窗戶,穩穩落地。
他沒有忘記拿起矮桌上的鎮魂符和那本手記。
就在他們離開的瞬間,密室內的符籙屏障發出一聲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輕響,徹底消散。
那團黑影發出一聲充滿怨毒的咆哮,猛地撲向了空無一人的矮桌。
兩人不敢回頭,沿著狹窄潮溼的小巷,快速向外跑去。
身後,那股陰冷的氣息緊追不捨,彷彿附骨之蛆。
……
凌晨的霧港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囂,沉浸在一種光怪陸離的靜謐之中。
溼漉漉的街道反射著霓虹燈牌的光芒,如同被打翻的調色盤。
一輛老舊的計程車,穿梭在空曠的街道上,朝著城外的方向駛去。
車內,氣氛有些沉悶。
阮白釉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臉色依舊有些蒼白。
之前的驚魂一刻,仍然讓她心有餘悸。
沈青臨坐在她旁邊,閉目養神,但緊握的拳頭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那本攤開的手記放在他的腿上。
“手記上說,月見草生長在‘靈雲山’。”
阮白釉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
“靈雲山在霧港市的東郊,是附近最高的山脈,據說山中常年雲霧繚繞,地形複雜。”
她之前在手機上快速搜尋了一下。
關於靈雲山的資料不多,大多是一些驢友的探險帖子,提到山路難行,容易迷路。
沈青臨緩緩睜開眼睛。
“嗯,我知道那個地方。”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以前辦案的時候,去過幾次山腳下的村子。”
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他們一眼,似乎有些好奇這兩個年輕人在凌晨時分要去荒涼的靈雲山做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
車子一路疾馳,城市的燈火逐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濃重的黑暗。
空氣也變得更加清新,帶著山野的草木氣息。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計程車在靈雲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落入口停了下來。
這裡幾乎沒有任何燈光,只有幾聲零星的狗吠,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支付了車費,兩人下了車。
一股山間的涼意立刻包裹了他們。
抬頭望去,巨大的山脈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如同沉睡的巨獸。
山間雲霧瀰漫,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與壓迫感。
“我們現在怎麼辦?”
阮白釉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黑暗。
手記上只說了月見草在靈雲山,但具體在哪個位置,卻沒有任何提示。
這麼大的山,要找到一種從未見過的草藥,無異於大海撈針。
沈青臨拿出手機,藉著微弱的螢幕光芒,再次仔細研究著手記上關於月見草的描述。
“手記上說,月見草‘喜陰,生於峭壁,夜間花開,聚月華之精’。”
他分析道。
“這說明,它應該生長在背陰的山崖上,而且只有在晚上,特別是月光明亮的夜晚,才容易被發現。”
今晚的月色並不算明亮,大部分時間都被雲層遮擋著。
“我們需要找一個熟悉山裡情況的人帶路。”
沈青臨做出了判斷。
貿然進山,不僅危險,而且找到月見草的可能性極低。
兩人沿著村子的小路往裡走。
這個時間,村子裡的人們早已進入夢鄉,四周一片寂靜。
偶爾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走了大約十幾分鍾,他們看到遠處似乎有一點微弱的燈光。
那是一間坐落在村子邊緣的低矮瓦房,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與其他漆黑的房屋不同,這間瓦房的窗戶裡,還透出昏黃的光線。
“去那邊看看。”
沈青臨指了指那間亮燈的房子。
兩人走近瓦房。
房門虛掩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從門縫裡飄了出來。
沈青臨上前,輕輕敲了敲門。
“請問有人嗎?”
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
“誰啊?這麼晚了……”
吱呀一聲,木門被從裡面拉開。
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出現在門口。
老人看起來至少有七八十歲,滿臉皺紋,頭髮花白稀疏,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服。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渾濁,但當他看清沈青臨和阮白釉時,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你們是……”
老人打量著這兩個深夜到訪的陌生年輕人。
“老人家,我們是來山裡找一種草藥的,想向您打聽一下。”
沈青臨的語氣很客氣。
老人眯起眼睛,將他們讓進屋裡。
屋內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木桌,幾把椅子,牆角堆放著許多幹枯的草藥,散發出濃郁的混合氣味。
桌上點著一盞老式的煤油燈,光線昏黃。
“找什麼藥啊?”
老人給他們倒了兩杯熱茶,茶水帶著淡淡的苦澀味。
“月見草。”
阮白釉輕聲說道。
聽到這三個字,老人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他渾濁的眼睛再次看向阮白釉,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你們找那東西做什麼?”
老人的聲音帶著一絲警惕。
“月見草可不是一般的草藥。”
沈青臨解釋道:“我們遇到了一些麻煩,需要用它來……辟邪。”
他沒有說得太詳細,但老人似乎明白了什麼。
老人沉默了片刻,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月見草,我們本地人叫它‘望月仙’。”
老人緩緩開口。
“這東西邪性得很,也靈性得很。”
“它只在月圓之夜,子時前後,才會出現在背陰山的懸崖上,而且不是每次都能看到。”
“就算看到了,採摘也得有講究,不能用手直接碰,得用銀質的剪刀,剪下來立刻用乾淨的布包好,不能見日光。”
老人的話印證了手記上的一些記載,也補充了更多的細節。
“老人家,您知道哪裡能找到它嗎?”
阮白釉急切地問。
老人放下茶杯,嘆了口氣。
“背陰山就在靈雲山深處,路不好走,晚上更危險。”
“而且,今晚雲層厚,月光不明,能不能找到,全看運氣。”
他看著兩人焦急的神情,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你們……遇到的麻煩,很嚴重?”
沈青臨點了點頭,沒有隱瞞。
“危及性命。”
老人沉默了更久,似乎在權衡著什麼。
屋子裡只剩下煤油燈燃燒時發出的細微噼啪聲。
良久,老人站起身。
“罷了,看你們也不像壞人。”
“我年輕時,也曾受過外鄉人的恩惠。”
“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碰碰運氣。”
阮白釉和沈青臨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喜和感激。
“謝謝您,老人家!”
老人擺了擺手,佝僂著身子走到牆角,拿起一個竹編的揹簍,又找出兩把小巧的銀剪刀和一塊乾淨的白色棉布。
“帶上這個。”
他將其中一把剪刀和棉布遞給沈青臨。
“記住,找到‘望月仙’後,心要誠,動作要輕,剪下後立刻包好,千萬不能讓它沾染汙穢。”
“是。”
沈青臨鄭重地接過。
老人披上一件厚實的舊外套,拿起靠在門邊的竹杖,率先走出了房門。
“跟緊了,山路黑。”
外面的夜更深了。
山風吹過,帶著刺骨的寒意。
老人提著一盞防風的馬燈,走在最前面。
他的腳步看起來蹣跚,但在崎嶇的山路上卻異常穩健。
沈青臨和阮白釉緊隨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山路比想象中更難走,佈滿了溼滑的青苔和碎石。
周圍是濃密的樹林,黑暗中彷彿潛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
只有馬燈那一點昏黃的光芒,在黑暗中搖曳著,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他們沉默地走著,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腳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
阮白釉的心一直懸著。
她不知道那個採藥老人為什麼要幫助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能找到那傳說中的月見草。
但此刻,她只能選擇相信。
走了不知道多久,地勢開始變得陡峭起來。
他們似乎正在攀登一座山峰的背陰面。
空氣越來越潮溼,巖壁上滲出冰涼的水珠。
老人停下了腳步,指了指前方一片陡峭的懸崖。
“就是這裡了。”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谷中顯得有些空曠。
“‘望月仙’,就喜歡長在這種地方。”
懸崖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山風從谷底呼嘯而上,帶著令人不安的聲響。
阮白釉抬頭望去。
厚厚的雲層不知何時散開了一些,露出一彎朦朧的弦月。
清冷的月光,如同輕紗般灑落在對面的崖壁上。
就在那月光照耀的岩石縫隙中,似乎有幾點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幽藍色光芒,在輕輕閃爍。
那光芒很淡,若隱若現,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純淨與神秘。
“是它!”
老人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激動。
“運氣不錯,今晚‘望月仙’真的出來了!”
阮白釉的心臟猛地一跳。
那就是月見草?
果然如同手記和老人所說,它在夜間散發著微光,宛如月華凝聚而成。
沈青臨的目光也緊緊鎖定著那幾點幽藍色的光芒。
懸崖很陡峭,那些發光的植物生長在距離他們大約十幾米遠的地方,中間隔著一道不算寬但深不見底的裂縫。
“我去採。”
沈青臨沉聲說道。
他觀察了一下地形,將手記交給阮白釉。
“你和老人家在這裡等我。”
“小心!”
阮白釉叮囑道,手心不自覺地攥緊。
沈青臨點點頭,拿出隨身攜帶的登山繩,找了一塊堅固的岩石固定好,然後將銀剪刀小心地別在腰間。
他深吸一口氣,身體如同矯健的獵豹,順著繩索,慢慢向懸崖對面蕩去。
山風吹拂著他的衣角,他的身影在朦朧的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卻又異常堅定。
阮白釉和老人屏住呼吸,緊張地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沈青臨穩穩地落在對面的巖壁上,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植物。
離得近了,才能看清月見草的真正模樣。
那是一種很小的植物,葉片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玉白色,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幾朵小巧的、如同鈴鐺般的藍色花朵,正靜靜地綻放著,散發出淡淡的微光。
一股若有若無的清冷香氣,瀰漫在空氣中。
沈青臨按照老人的囑咐,屏息凝神,心中默唸著敬意,然後拿出銀剪刀,輕輕地剪下了幾株開著花的月見草。
他迅速用乾淨的白布將草藥包好,妥善地放入懷中。
就在他準備返回的時候,異變突生!
一陣更加猛烈的山風毫無徵兆地從谷底席捲而上!
風中,似乎夾雜著某種尖銳的、非人的嘶鳴聲!
沈青臨腳下的岩石忽然鬆動了一下!
他臉色一變,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朝著懸崖下方墜去!
“沈青臨!”
阮白釉失聲驚呼,心臟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