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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江西單尾燈麵包車謎案1

第一章 暮色中的失蹤者

三月的贛北鄉村,暮色像被揉皺的灰藍棉紙,沉甸甸地壓在青瓦屋頂上。林芳站在廚房門口,第三次掀開鋁鍋蓋,紅薯粥的熱氣撲上她眼角的細紋,混著圍裙上未乾的洗鍋水,在暮色裡洇出潮溼的印記。

“該不會又打牌忘了時辰?”她對著院角的老槐樹嘟囔,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圍裙帶子。東海出門時說帶侄子去鄰村買泡麵,滿打滿算不過兩公里路,往常騎摩托叼著菸袋鍋子晃悠過去,十分鐘準能聽見院門外的車喇叭響。可牆上的掛鐘已經敲過七下,搪瓷缸裡給東海留的飯都涼透了。

鋁盆裡的洗碗水泛起油腥的光,林芳彎腰端起盆往豬圈旁倒,餘光瞥見堂屋門框上的紅對聯——“招財進寶”四個金字被春風吹得捲了邊,像極了東海每次贏牌後咧開的嘴角。去年臘月底他蹲在門檻上貼對聯,侄子舉著糨糊罐在旁邊蹦躂,三個人的影子被冬日暖陽拉得老長,現在回想起來卻恍如隔世。

手機在褲兜震動時,她正用竹帚掃著灶臺邊的飯粒。螢幕亮起的瞬間,她看見螢幕上“東海”兩個字跳得心慌,拇指滑了三次才接通:“死鬼,又在麻將館耗著呢?侄子說要買蔥爆味的泡麵,你別記錯——”

聽筒裡只有電流的沙沙聲,像春蠶啃食桑葉般細碎。林芳皺眉把手機貼緊耳朵,突然聽見背景裡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像是摩托車倒地的聲音。她心臟猛地收緊,剛要開口,電話卻斷了。再撥過去,只聽見機械女聲重複著“您撥打的使用者暫時無法接通”。

掛鐘的鐘擺晃得人眼暈,林芳盯著牆上的圓形錶盤,秒針每跳一格都像踩在她神經上。七點十五分,她決定去隔壁喊婆婆一起找,剛跨出院門,就聽見西廂房傳來“咚”的悶響,像是有人撞在門框上。

“小志?”她撩開竹簾時,正對上侄子慘白的臉。十三歲的男孩蜷縮在八仙桌底下,雙手抱著頭,指縫間滲著血,暗紅色的液體順著下巴滴在藍白相間的校服上,在暮色裡凝成褐黑色的斑。

“姑、姑姑……”男孩牙齒打顫,話不成句,膝蓋不住地磕碰著桌腿,“車……麵包車撞過來,姑父讓我先跑……”

林芳膝蓋一軟,蹲下身時撞翻了桌上的搪瓷缸。涼水潑在腳背上,她卻感覺不到涼意,只盯著侄子額角的傷口——那是道新月形的擦傷,邊緣沾著草屑和土粒,顯然是劇烈撞擊後在地上拖擦所致。

“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她按住男孩顫抖的肩膀,指甲幾乎掐進他單薄的肩胛骨。

小志閉上眼,喉結滾動著,像是在複述一段被恐懼切碎的記憶:“我們走到曬穀場轉彎的地方,那輛麵包車突然從竹林裡衝出來,大燈晃得人睜不開眼。姑父捏剎車時打滑,摩托車歪倒在路邊,我摔在田埂上……然後車上下來個男的,戴著棒球帽,他和姑父吵起來,手裡好像拿著根棍子……”

男孩突然噤聲,喉間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林芳順著他呆滯的目光回頭,看見自己的手正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指節因用力過度泛著青白。她慌忙鬆開,從褲兜掏出皺巴巴的手帕,蘸著搪瓷缸裡的涼水給他擦傷口。

“姑父呢?”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繃到極致的琴絃,“他讓你先回家,然後呢?”

“我跑了幾步回頭看,”小志嘴唇發抖,“姑父和那個人扭打在一起,路邊的油菜花都被壓倒了……後來我聽見姑父喊‘快跑’,就……就一直跑回家……”

林芳猛地站起身,竹簾上的銅鈴鐺被撞得叮噹亂響。她抓起門後那盞老式手電筒,光束掃過院子裡的石磨時,突然想起東海總說這手電是“萬能寶”,走夜路照路,打麻將時還能當檯燈用。

“你在家待著,哪兒也別去!”她轉身時,手電筒磕在門框上,玻璃罩子發出細碎的裂紋。小志的抽泣聲被甩在身後,暮色中,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曬穀場跑,褲腿被路邊的艾草劃破,露出小腿上淡青色的血管。

曬穀場的石磙孤獨地立在暮色裡,像枚被遺忘的棋子。林芳的手電筒光束掃過路口的苦楝樹,光斑突然定住——一輛銀色摩托車歪倒在路基下,後輪還在微微轉動,車尾的紅色尾燈碎成十幾片,像撒了一地的血珠。

她踉蹌著撲過去,膝蓋磕在碎石子上,卻感覺不到疼。車把上掛著個塑膠袋,裡面裝著兩包泡麵,蔥爆牛肉的包裝在月光下泛著油光。林芳哆嗦著扯開袋子,裡面掉出半包拆開的煙——是東海常抽的“金聖”,煙盒角被揉得發皺,像是攥在手裡很久了。

手電筒光束繼續掃向四周,在距離摩托車十五米遠的灌溉渠旁,她看見一攤暗褐色的痕跡。初春的草芽才剛冒頭,卻被什麼東西壓得東倒西歪,泥土裡嵌著幾滴凝固的血,形狀像被踩扁的蝴蝶。

林芳忽然想起上個月村裡的王嬸被野豬撞斷腿,地上也是這樣蜿蜒的血跡,從菜地一直拖到田埂。可此刻這裡沒有野豬,只有一輛碎了尾燈的摩托車,和消失不見的兩個人。

她站起身時,手電筒光束突然晃過渠邊的蘆葦叢,有什麼銀色的東西在草葉間一閃而過。屏住呼吸湊近,她看見半片摩托車尾燈的碎片,邊緣沾著暗褐色的痕跡——那不是泥土,是乾涸的血。

手機在這時突然震動,林芳差點把它甩進渠裡。螢幕上顯示“派出所”三個字,她這才想起自己十分鐘前曾手抖著按下110。

“喂?是林芳嗎?我們是鎮派出所的,你剛才報警說丈夫失蹤?”

聽筒裡傳來電流雜音,混著遠處犬吠。林芳盯著腳邊的血跡,突然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空洞得像是從井裡撈上來的:“警察同志,我丈夫可能被人殺了……”

掛掉電話,她蹲在原地,看著暮色一點點吞噬周圍的景物。遠處的山巒變成模糊的剪影,曬穀場的石磙投下長長的影子,像具躺在地上的屍體。晚風帶來油菜花的甜腥味,混著若有若無的鐵鏽味,在她舌尖凝成苦澀的塊。

手電筒不知何時掉在地上,光束斜斜地照向天空,照亮一小片灰藍色的雲。林芳想起結婚那年,東海用這輛摩托車載著她穿過曬穀場,車尾的紅燈在夜色裡晃成一團暖融融的光暈。那時她以為,這束光會一直亮下去,照亮往後的每個晨昏。

此刻,那團光暈早已碎成粉末,散落在暮色裡。遠處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像一把生鏽的刀,切開夜的寂靜。林芳站起身,拍掉膝蓋上的泥土,目光再次掃過那攤血跡——它比剛才似乎更暗了些,像塊正在乾涸的傷口,永遠不會癒合。

她摸出手機,再次撥打東海的號碼。這一次,聽筒裡沒有電流聲,只有悠長的忙音,像某種無聲的告別。暮色漸濃,她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手電筒的光拉長,投在碎了尾燈的摩托車旁,顯得格外孤獨。

警燈的紅光刺破暮色時,林芳終於忍不住蹲下身,捂住臉哭了出來。她不知道,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下,究竟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而她的丈夫,又究竟捲入了怎樣的旋渦。但她知道,這個暮色籠罩的夜晚,將會成為她人生的轉折點,從此之後,所有的平靜都將被打破,真相的重量,將如巨石般壓在她肩頭。

遠處,警笛聲越來越近,劃破了鄉村的寂靜。林芳抬起頭,看著警車的燈光越來越亮,突然想起東海曾說過的話:“過日子就像騎摩托,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然指不定啥時候就栽跟頭。”

可這一次,他們栽的跟頭,怕是再也爬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