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產期前一週,陸承宇的“孕夫應激綜合症”徹底進入癲狂模式。
整棟陸家別墅,儼然成了一座戒備森嚴的無菌堡壘。
醫療團隊二十四小時輪班,空氣清淨機嘶嘶作響,連管家端上來的水,都必須標註著精確到小數點的酸鹼度。
蘇唸的每一次胎動,都被他建立了一套繁複的資料模型,k線圖畫得比陸氏集團的股價走勢圖還要驚心動魄。
“張謙!立刻聯絡周醫生!”
書房裡,陸承宇的聲音緊繃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鋼絲,透著末日來臨般的恐慌。
“胎動頻率對比昨晚峰值,下降了百分之三點一!我女兒是不是缺氧了!”
電話那頭的特助張謙,感覺自己的髮際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後退。
“陸總,這個波動……完全在正常範圍內,您放心……”
“正常範圍?”
“我告訴你,在我孩子的事情上,不存在‘正常範圍’這個詞!只有‘絕對安全’!”
蘇念端著一杯溫水走進來,看著丈夫佈滿血絲的雙眼,無奈又好笑。
“陸承宇,你再這麼折騰下去,寶寶還沒出生,你可能要先進icu了。”
生產發動的那個清晨,天際剛泛起魚肚白。
當第一陣輕微的宮縮襲來,整個陸家像是瞬間被按下了火箭發射的紅色按鈕。
頂級醫院的vip產科,走廊被清得空無一人。
產房外,陸承宇徹底褪去了商業帝王的從容。
他那身價值不菲的高定西裝,此刻已滿是褶皺,高大的身影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焦躁地來回踱步。
“周醫生!現在什麼情況?需要我做什麼?”
周明軒醫生被他這副樣子搞得壓力山大,只能第無數次耐著性子安撫。
“陸總,請您放寬心,您太太和胎兒的各項指標都非常完美,您要相信我們。”
一旁的林雪華也緊張得手心冒汗,緊緊攥著從寺廟裡求來的平安符,嘴裡唸唸有詞。
時間從未如此煎熬。
當產房裡那一聲嘹亮清脆的啼哭,穿透厚重的門扉,傳到走廊時——
整個世界,彷彿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來回踱步的陸承宇,高大的身軀猛地僵在原地。
這個在百億併購案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眼眶毫無徵兆地,轟然泛紅。
滾燙的液體決堤而出,瞬間模糊了他眼前的整個世界。
“生了!恭喜陸總,是位漂亮的小公主,六斤六兩,母女平安!”
護士推開門,滿臉喜氣地大聲報喜。
陸承宇只覺得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全靠著冰冷的牆壁才勉強撐住身體。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滾燙的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女兒……我的……女兒……”
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喉間擠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節,聲音沙啞得不像他自己。
當護士將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粉嫩柔軟的小小一團抱到他面前時。
這位鐵血總裁建立起來的所有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太小了。
小小的一團,像個精雕細琢的瓷娃娃,閉著眼睛睡得香甜,櫻桃般的小嘴巴還滿足地砸吧了一下。
“我……我能……抱抱她嗎?”
陸承宇的聲音輕得像羽毛,生怕一絲氣息都會驚擾到這件稀世珍寶。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雙臂,動作笨拙又虔誠,彷彿懷裡即將接過的,不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而是他失而復得的整個宇宙。
那雙曾在商場上翻雲覆雨、攪動風雲的大手,此刻卻僵硬得不知該如何安放。
“喬喬……我的小喬喬……”
他低下頭,高挺的鼻樑幾乎要碰到女兒嬌嫩的臉頰,眼神裡的溫柔,足以融化萬年冰川。
四歲的安安興奮地踮起腳尖,伸出白嫩的小手,滿眼都是好奇和喜愛。
“爸爸,爸爸!我能摸摸妹妹嗎?”
“不行噢!”
陸承宇想都沒想,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猛然側身,用自己的身體將嬰兒和兒子隔開。
“你手上有細菌!”
安安的小臉瞬間垮了下去。
伸出去的小手尷尬地停在半空,眼裡的光亮,唰地一下就黯淡了。
“可是……我洗手了的,用媽媽給我買的消毒洗手液,洗了三遍……”他委屈地小聲嘟囔,聲音裡帶著快要哭出來的鼻音。
產床上還很虛弱的蘇念,將這一切看得分明,心裡像是被針尖輕輕紮了一下。
她柔聲開口,“承宇,讓安安看看妹妹吧,他期待很久了。”
陸承宇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可護著女兒的本能,依舊讓他身體緊繃,沒有半分鬆動。
回到頂級vip病房,陸承宇的魂兒,算是徹底被嬰兒床裡那個小傢伙勾走了。
他搬了把椅子守在旁邊,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高大的背影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傻氣。
曾經那個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黏著蘇唸的寵妻狂魔。
在女兒出生的這一刻,無縫切換,光速進化成了女兒奴本奴。
蘇念看著丈夫那副痴迷的樣子,心裡五味雜陳。
當晚,安安抱著他的奧特曼小枕頭,熟門熟路地想爬上爸爸媽媽的大床。
“爸爸,我要跟你和媽媽睡。”他扯著陸承宇的衣角,聲音軟糯。
“不行。”
陸承宇頭也不回,眼睛死死地黏在嬰兒床的方向。
“你會吵到妹妹睡覺。”
“可妹妹在媽媽那邊的小床上睡呀……”安安困惑地指了指另一側。
“那也不行。”陸承宇的邏輯無懈可擊,卻也冰冷得讓人心寒,“萬一你半夜翻身,或者做噩夢,踢到妹妹怎麼辦?”
安安拉著衣角的小手,默默地鬆開了。
他抱著他的小枕頭,一步,一步,挪回了房間角落裡那張屬於他的小陪護床。
他躺下,背對著那張曾經充滿溫暖的大床,小小的肩膀,在昏暗的燈光下,控制不住地微微聳動著。
蘇念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伸出手,關掉了床頭的夜燈。
黑暗中,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悄然消散在靜謐的空氣裡。
新的課題,來了。
果然,陸念安回家後的第一週,陸承宇的雙標現場堪稱行為藝術。
女兒喬喬在他懷裡,皺著小臉打了個可愛的噴嚏。
陸承宇身體瞬間僵直,抱著女兒的手臂收得更緊,一個箭步衝到嬰兒房的監控前,拿起電話。
“周醫生!立刻會診!喬喬打噴嚏了,體溫正常,但呼吸頻率有零點零一個百分點的波動,是不是吸入了過敏源?需不需要做全套檢查?”
電話那頭的專家團隊估計已經對這位新晉爹地的“孕夫應激綜合症plus版”習以為常。
下午,安安在客廳追著金毛元寶,腳下一滑,結結實實地摔在地毯上。
膝蓋磕破了皮,滲出細小的血珠。
他趴在地上,眼眶一紅,扁著嘴看向不遠處的爸爸,聲音裡帶著哭腔。
“爸爸,疼……”
陸承宇正用一根消過毒的棉籤,極其專注地給女兒擦拭嘴角一點點溢位的奶漬。
他頭也沒抬地說:“安安不哭,你是男子漢,先自己爬起來。爸爸正忙著呢。”
安安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忍著眼淚,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