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就起!”蘭母等的就是大兒子回來了,聽大兒子叫起來,她便爬起來了。
“媽,沒病幹嘛要裝病,知不知道兒子從很遠的地方回來,租一輛車用了加幾倍的錢嗎?”母親起來坐了,草根問。
“誰叫你老婆不給媽吃的?”蘭母理由充足說。
“我怎麼不給你吃了,都一個月了,你講你哪天不在我這吃飯,回你老屋去睡覺的?你是跟老二他們的呢,難道不應該給點伙食費嗎?你倒好,他們給你伙食費了,給五百你講三百,不給不算還扯謊!”黃向月說。
“媽,這就是你做得不對,不講道理了啵?”草根說。誰知他這麼一說,蘭母倒又找到話來答了。
“問媽要錢,那媽從前養你大,問你要錢了嗎?”蘭母指著草根問,跟著說:“要算賬一起算,你給二十年的養育費給媽,媽就給你們伙食費!”
“媽,怎麼越來越不講道理了,你可是當過老師的人吶,為人師表的道理忘啦?!”草根的話一停,蘭母卻哭了起來。邊哭邊訴:“養仔呀,養大了媽吃點都不給吃。曉得這樣,一出世就把你給撲死了!”
蘭母這一招還真靈!
“媽,媽媽,別哭了行不行?我是怕你了,講這你扯往那去!”草根趕忙說,他正想答應母親的要求。卻見一個小青年在門邊瞅。
看是妹妹秀根的大兒子林玉春,草根問:“在那瞅什麼,有事進屋講呀,你外婆也在這?”
“大舅,地主的媽不在了,叫你去擇地方擇日子!”林玉春說,並沒有進屋。
“行,你等一下!”草根說了背上行囊拿上手袋進房裡放,正想出房。黃向月卻跟進房裡,隨手關上門小聲問:“你走了,老孃還作怎麼辦?”
“看開點唄,別問她要伙食費了。都七八十歲的人了,她還能吃得幾久?別人還要施捨呢,更別說是自己的娘了,你說是不是?”草根還把宋新榮,從前謔待公公婆婆,現在被兒媳謔待致死的事講給妻子聽。
“人家就是有點氣不過嘛,明明老二已經給她伙食費了,還給了從前老頭子的喪葬費。老二給五百伙食費的,老孃講成三百,我講三百就三百,她都答應得好好的,到時候了,掐起來就是不給!”黃向月說。
“好了,好了,不說了,你不講她也不會再講了的。家和萬事興,多做得順利一點就走那出了嘛!”
聽丈夫這樣說,黃向月便不做聲了。草根拿上羅盤出房就跟外甥走了。
“種二苗的時候,看見地主的媽不是還好好的,怎麼就死了?”下到坡腳草根問。
“家醜不可外揚,你是我大舅,我就告你吧!她是跌糞塘死的!”林玉春說,草根驚問:“跌糞塘死的?”
“對,跌糞塘死的,遭報應了!”林玉春隨即把權母如何跌糞塘死了,怎麼遭報應都講了出來。
可能黑良心毒死丈夫林佐堂,又昧著良心要林巧蘭的錢發了家,還毒死林巧蘭遭報應吧,權母得了一場眼疾,怎麼治都治不好便成了雙摸瞎了。吃得卻做不得,生活都要人照顧,生不如死。
權炳坤雖然成了地方上的首富了,但生活上仍繼承了祖父“不過溝”的遺風。吃的儉省,用的儉省,三天一圩,不到圩天是沒有肉來吃的。穿的也是一樣,都成大財主了,仍穿著補釘衣服。
村上比他窮的人家,都開始籌建現代化的小洋樓了,權炳坤仍不捨得拿錢出來拆舊建新。住的仍是繼父土改時分得權家,田舍似的房屋,那廁所也還是老式的廁所。一個半人深的糞池,上面鋪兩木板的那種。
昨天權炳坤從白龍木材加工廠駕車回來,走盤古圩上過。他下車進圩上,本來是打算買點豬肉回家的,受不了屠夫佬的打氣刺激,便買了一對豬腳回家去了。
回到家裡交給妻子李有英煨,快得吃飯的時候有個生意上的夥伴打電話來,叫權炳坤去談生意,他開車便去了。
妻子李有英用花生與豬腳一起煨,煨好了便舀起端到堂上,與權母和三個兒女一起吃了。
三姜八角煨的豬腳又有花生撈,一端到堂屋吃飯桌,便是香氣四溢饞涎欲滴了。
可能是隔代親吧,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輪番夾給祖母吃。權母呢以為是孫子孫女孝敬自己,來者不拒全都吃進嘴裡吞下肚了。
“夾莫,夾莫,只管夾奶奶吃。她人老肚子把不住,晚上走瀉家,你們就起來打理!”看著兒女講這塊好夾給婆婆吃,講那塊好夾也給婆婆吃,李有英忍不住得三個兒女便說了。
“起來就起來,眼睛淺,看不得人。你不夾給奶奶吃,也不讓別人夾給奶奶吃!”三個兒女都是二十大幾的年輕人了,不但不聽母親的,反而得母親就埋怨:“家裡又不窮,吃不捨得買來吃,穿不捨得買來穿。看奶奶餓的,臉上都沒肉了。餐餐像今夜樣,她還有這麼餓嗎?!”
“不捨得買來吃,不捨得買來穿,怪誰?是你們爸爸聽奶奶的話,不捨得拿錢出來買東西,關媽什麼事?!”李有英說,她感到非常的委屈。
因為家裡的吃穿和日用,李有英不知道和丈夫說過多少次,多少年。可丈夫頭夜答應得好好的,第二早經過婆婆一說他又變卦了。說勤儉乃持家之根本,鋪張浪費萬貫家財也敗得完。李有英不聽也不行,因為家裡的收入都在丈夫的手中。
“講還夾給奶奶吃唦,人老了嘴巴沒有數,腸胃又差,肚子受不了,真會拉肚子的。弄溼褲子,弄髒床鋪,半夜三更的,你們就起來幫換幫洗,可別要媽管啵!”
看見三個兒女不聽自己的,還左一塊肉,右一塊肉夾給婆婆吃。權母是來者不拒都吃了,李有英生氣地喊道。
“不要你管,我們管!”三個兒女說,不聽李有英的,李有英沒有辦法,只能隨三個兒女夾肉,拿調羹舀花生婆婆吃了。
還真像李有英說的,人老了嘴巴沒數,腸胃差,人定十分權母便開始拉肚子走瀉家了。喊三個孫子孫女,三個孫子孫女都去外面耍還沒回來。
李有英逼不得已起來了,看見婆婆不但拉的褲子邋遢,連床鋪也拉邋遢了。她忍不住得婆婆就叨了:“叫別吃那麼多,人老肚子受不了,講死講不聽,這下見了吧?你自己難受就算了,還遭孽死人家了!”
“莫在這噥了,不想管你別管我,滾你的!”可能是兒媳講話不管輕重,也可能是權母素來強勢,頂嘴說道。
“不管就不管,你以為人家餓管你!”李有英說了便回自己的房間,去睡覺了。
權母摸瞎找來褲子換,又瞎摸著換了床鋪。可是剛剛睡下,一陣腹痛她又要拉了。怕拉邋遢褲子和床鋪,忍著便摸去屋後的廁所大解了。
摸到屋後的廁所,權母便盡情地釋放了。也不知是蹲的時間太久了,還屙多脫水了。當她站起來時,腳軟眼前一黑便一頭截進了糞池裡……
聽完外甥的講述,草根真想說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肯定要報。
可是一看身邊的是自己外甥,草根改口了。問:“你今年不出去打工呀?”
“沒有出去著,和他們進山去鉤松脂!”林玉春說,他和弟弟一樣只讀到初中畢便輟學了。
“年輕人不應該去山裡貓,應該出去外面闖一闖!別的不說,也老大不小了,得講個姑娘成個家吧?你看看地方上還有幾個年輕姑娘在家?”
草根說的是事實,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農村的孩子初中畢業考取高中的,去讀高中考大學。考不上高中的,初中畢業辦張身份證也進城闖世界了。
不是節假日十里八村基本上是看不到大姑娘的,光棍男人倒是看見不少,像妹妹的兩個兒子就窩在家裡。
“大舅,沒有文化怎麼去?”林玉春問,草根說:“沒有文化坐不了辦公室,不可以進工廠打工嗎?那些電子廠,拉絲廠,服裝廠,女工多的是!”
“行,聽大舅的,過幾天就出去!”林玉春說,過完權母的葬禮他真的出去了,春節時帶回一個姑娘便結婚了。
舅甥倆個邊說邊走,很快過河便到對河權家了。生活上小氣摳門,在對外上權炳坤卻比較大氣捨得花錢。
靈棚扎得又高又漂亮,道士,專業的哭喪人員,司議人員權炳坤一樣不落都請來了。此時在權家的屋裡,屋外忙得不亦樂乎!
“老吵,你來了!”見草根到了,頭戴麻布,身穿孝衣的權炳坤馬上從跪的地方爬起來,迎上來便問了。
“來了!”草根吃了茶,便幫寫對子了,第二天又去幫尋地方擇日子葬權母。
一切忙完了草根這回家去,剛剛進家他的手機響了。拿出來看是莫傑軍的電話,草根開機便問:“丘八什麼事?”
“不是傑軍,是我,傑軍病了,快來吧!”欒小玉在那頭說,草根背上行囊,拿上手袋,和妻子說一聲,便出來搭車去灘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