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殷紅的血跡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銅鏡在陽光下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如同一輪小太陽在竹林中升起!
陳三隻覺得眼前一片熾白,緊接著一股巨大的衝擊力迎面襲來,將他整個人掀飛出去。
他的後背重重撞在一棵粗壯的竹子上,竹子應聲斷裂,而他也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陳三被一陣涼風吹醒。
他掙扎著坐起身,只覺得頭痛欲裂,耳邊嗡嗡作響。
甩了甩頭,陳三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這才發現周圍的竹林已經面目全非。
以銅鏡為中心,方圓數丈內的竹子全部被攔腰折斷,地面焦黑一片,彷彿被烈火灼燒過一般。
然而,更可怕的是,銅鏡一直在地上,連位置都沒有挪動過……
按理來說,剛才那陣白光,應該是衝向天空的。
也就是說,這個恐怖的威力,竟然還只不過是附帶的餘波罷了……
“這……這是銅鏡的威力?”
陳三瞪大了眼睛,心中既驚又喜。
他連忙爬向銅鏡所在的位置,卻發現銅鏡依舊靜靜地躺在地上,鏡面完好無損,只是邊緣的花紋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
陳三小心翼翼地撿起銅鏡,腦海中飛速思索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血、月光、陽光……”
他喃喃自語道:
“難道是我弄錯了?在月光和日光之下,銅鏡會有不一樣的用處麼?”
他回想起昨夜銅鏡在月光下的異變,以及剛才在陽光下的劇烈爆炸,心中逐漸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猜測雖然模糊,但最起碼,陳三能夠肯定一件事!
那就是這銅鏡絕非尋常之物,它可能是一件傳說中的法寶!
想到這裡,陳三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緊緊握住銅鏡,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這東西絕對是個寶貝,不能讓別人知道!
這個念頭一閃過,陳三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看著周圍一片漆黑的土地,陳三眉頭緊皺。
剛才的動靜太大了,萬一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就糟了。
他迅速將銅鏡塞回懷中,警惕地環顧四周。
這片地方本就是荒山腳下的土地,因為太靠近山林,猛獸繁多,所以才無人開墾。
也幸好是這,不然就憑剛才的動靜,肯定要被不少人給聽到的!
確定周圍沒人發現,陳三趕緊離開。
凡人看不到,但那些修行的仙人們可不一樣!
陳三雖然沒見過啥修行人,可是他聽那些說書的先生們說起過。
那些仙人一輩子能活兩百年,千里之外的事情,他們也能夠聽到看到!
現在,陳三隻能希望沒有仙人在意這些。
但,現實總是無情的。
陳三一路小跑出了竹林。
他沒有選擇直接回家,而是直奔最近的溪流。
剛才他雖然沒有受傷,可是身上的衣服已經多了不少破洞,臉上手上也是沾染了許多灰燼。
如果有人看到剛才的竹林再看到他,必然會把二者聯絡在一起!
他得先洗個澡。
就在陳三離開之後沒過多久,幾道身影出現在爆炸的中心。
這幾道身影有男有女,容貌各異但都是氣度不凡。
他們身著統一的白色長袍,腰間掛著玉牌。
那玉牌之上,還赫然印著一個偌大的蓮花。
領頭一男蹲下身,檢查著地面的痕跡,眉頭緊鎖:
“咱們宗門在一百里外,都能夠見到那通天徹地的光柱,可是真到了這裡,才發現那麼大的動靜,竟然只有這麼點痕跡……”
“大師兄,師傅怕不是擦錯了吧?這種威力,必然不是那傳說中的東洲至寶,說不定只是幾個散修在這鬥法也不一定!”
一個黃衣女子意興闌珊地看著周圍:
“今兒我還打算去一趟帝都呢,結果又被師傅他老人家一句話給喊來了……”
“你不喜歡可以不來,只要能捱得住師傅的鞭子就行。”
領頭那男子淡淡說了一句便搖了搖頭:
“而且,不可能是有人在這鬥法,這周圍的痕跡很少,而且那些竹子的斷口齊齊整整,應該是一擊所致。”
“那又如何?”
黃衣女子皺眉:
“我們又找不到人,這附近沒有絲毫的靈氣波動!”
“靈氣波動是沒有,但痕跡還是有的,這人應該是個心思縝密之輩,並未在此運功。”
領頭男子緩緩起身,看著不遠處地上的一點灰燼微微一笑:
“但百密一疏,他終究還是留下點東西,追吧!”
……
竹葉簌簌飄落,河水裹著碎冰潺潺流過。
陳三赤著上身站在淺灘上,褲腿捲到膝蓋,腳趾死死扣住河底滑石。
有點冷,但還能撐得住。
他弓著腰,雙手浸在刺骨的水中,十指僵硬地摸索石縫間的魚影。
背後藥簍空空如也,唯有一柄竹刀斜插在腰間,刀刃上崩了幾處豁口。
方才竹林中的爆炸聲仍在他耳中嗡嗡作響,他現在只想回家躺在那稻草之中昏昏沉沉睡上半天。
可是他不敢。
最起碼,今天剩下這半天,他最好還是躲在此處佯裝捕魚。
可這寒冬臘月,溪中魚蝦早躲入深潭,摸了半晌,簍中只躺著兩條拇指長的鯽魚,鱗片泛著死灰。
“嘩啦——”
破空聲驟然響起,陳三渾身一顫,險些跌進水裡。
他猛地回頭,卻見一道黃影如鷂子般掠過水麵,穩穩落在他身前三尺處。
那是個容貌嬌豔的女子,杏眼含煞,手中長劍未出鞘,劍穗上綴著的白玉鈴鐺叮噹作響。
“喂!”黃衣女子抬腳踢翻藥簍,兩條小魚在泥地上徒勞蹦躂,“小乞丐,可瞧見有人往這邊逃?”
陳三縮著脖子後退半步,嘴唇哆嗦:
“沒、沒有......”
“沒有?”女子冷笑,劍鞘抵住他胸口,“這荒郊野嶺,你孤身在此,莫不是同黨?”
陳三踉蹌著跌坐水中,冰渣子扎進掌心也渾然不覺。
他盯著劍鞘上流轉的符文,忽然想起說書先生提過的“仙家法寶”,後背頓時沁出冷汗。
“徐婉,莫要嚇他。”
溫和男聲自林間傳來。
青衫男子踏葉而行,衣袂不染塵埃,腰間玉佩刻著九瓣蓮紋。
他虛扶一把,陳三隻覺有股暖流託著膝彎,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小兄弟受驚了。”
男子拱手一笑:
“在下妙玄宗魏星河,這位是我師妹徐婉。我等追蹤一道邪氣至此,若有冒犯,還望海涵。小兄弟,你怎麼稱呼?”
陳三垂頭盯著自己凍紅的腳趾,喉結滾動:
“俺、俺叫陳三,俺真沒瞧見什麼人啊……”
魏星河目光掃過他單薄的身軀,語氣依舊是那麼溫和:
“那這般時節,你在此赤裸上身摸魚,又是為何?”
陳三低下頭,眼圈一紅:
“俺娘病了,俺沒錢給她治病,那大夫說要是沒錢,就想辦法吃點好的,可是俺也沒錢買啥,只能到這摸幾條魚,算是,算是……”
說到最後,陳三卻只是低頭嘆氣哽咽。
魏星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陳三,忽然嘆道:
“寒冬臘月為母捕魚,孝心可嘉。”
言罷,他解下玉佩遞去:
“此物價值連城,你且拿去,速去救你母親罷。”
陳三瞳孔一縮。
那玉佩瑩潤如脂,內側嵌著金絲符文,分明是個不凡之物!
他其實眼下不缺錢,若是憑空多了這麼一件寶貝,不一定是啥好事。
可他若是不拿,恐怕不符合他的身份……
陳三顫巍巍伸手,指尖將觸未觸之際,魏星河突然翻掌扣住他腕脈!
一股熱流順經脈竄入五臟六腑,陳三隻覺胸口驟然發燙,彷彿有團火在血脈中炸開。
魏星河“咦”了一聲,指腹加重力道,熱流化作鋼針直刺丹田!
“咔嚓!”
河面薄冰毫無徵兆地裂開,一尾青魚躍出水面,濺起的水花正巧撲在徐婉裙角。
“晦氣!”她跺腳揮袖,魏星河指尖力道隨之一鬆。
陳三趁機抽回手,撲通跪進水裡咳嗽:
“仙長饒命!俺真的啥都不知道!”
魏星河凝視陳三片刻,忽而朗聲大笑,將玉佩又收回手心:
“小兄弟莫慌,我只是看你在這冰冷的河水之中,卻並無凍餒之態,所以有些好奇罷了。”
好奇?好奇就差點奪了人性命麼?
陳三心中不滿,卻也只是看了一眼魏星河,並未多言語。
魏星河雖然察覺到陳三的不滿,但他絲毫未曾在意,只是自顧自的言語:
“小兄弟你根骨不錯,若是有緣,倒也不是不能踏上這修行之路,只是可惜啊……生在貧寒之家,不是罪過也是罪過,這玉佩給你,怕不是也要惹來禍事,這般世道,唉……”
只見魏星河面不改色地收起玉佩,轉頭看向徐婉,微微一嘆:
“這河水遮蓋了那廝的蹤跡,想必他就是在此離開,只可惜沒借了師叔的嗅魂鴞來,不然怎能讓他就此跑掉?”
說罷,魏星河直接扔出腰間長劍,一步登雲。
身後幾人紛紛效仿,只是片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三無言,擦了擦臉上的河水,繼續低著頭在河中捕魚。
一直到了太陽都快落山,陳三才一臉疲憊地從河中鑽出來。
看了看藥簍裡面,那幾條半死不活的鯽魚,陳三幽幽一嘆。
但凡那幾個蠢貨食點人間煙火,怕也能看出來這是藥簍子,不是魚簍子。
只不過,此刻的陳三絲毫不知道,不遠處的山頭上,那個分明早就已經離開的魏星河,依舊坐在樹杈上,遠遠地望著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