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予和易見中因喂不進藥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師兄，這也不行啊！藍千秋不會真的要死了吧！這小子還說讓我等他回來請我喝他私藏的桃花釀。”

施予義正言辭道：“不會的，我想閻王還不敢收他的命，其次喝酒是觸犯道規的。”

“哎呀！咱們是道士，又不是和尚，做什麼戒這戒那的？”

“話雖如此，我們還是要潛心修行為主。”

“是是是，師兄開口閉口都是修行，修行在於天賦，我看你勤勤懇懇修習道法，可能也只能勉強和我打一個平手，到時候一定要給你上一課，讓你知道什麼叫天資大於努力，不能光靠苦練……”

施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並未接話，依舊耐心地喂藍千秋。

上元神尊將這些話都聽入耳朵裡，心裡罵易見中這小子狂傲，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此二人才是該有的年少樣，該驚豔的驚豔，該溫柔的溫柔，不錯不錯。

師兄弟就該互相扶持，好久沒有享受人間明月高懸、流泉飛鳥此等美輪美奐的景色。

“吱呀”朝雲觀門開啟，施予走到師尊面前，拱手道：“師尊。”

上元神尊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依舊看著眼前被月光照亮的流雲殿，這個殿宇，承載了無數的記憶。

施予站在上元神尊身邊，擔憂道：“師尊，上元神尊之位有沒有讓您勞神。”

上元神尊轉頭打量施予，轉念間想起了自己飛昇以來，別人都是在後面談他榮獲了上元這一美差，香火不盡，卻從來也沒有人想過他是否不適，是否繁忙勞累。

上元神尊對應的是人間新立的上元節，此節問世之後，大清天便缺掌管此職之人，機緣巧合，褚五子剛好應了天劫，得以飛昇，接管這一職位。雖說此職甚好，一是保證世間繁榮昌盛，二是接受香火即可。

可是新人報道，又看管要職，且不論此節一出，萬人朝拜不說，更有甚者，出街鬧事，喝酒鬥毆，或是拜錯廟宇的妙齡少女，求姻緣求到上元神尊座下，還得通傳月老，或是求子，求財，求的真是千奇百怪，真真是管不過來。

雖說煩難，多苦多累，自己撐撐還是能捱的，只是突然有一個人捅破你故作堅強的外表，你還是會莫名地感激涕零。

此刻上元神尊心情極好，雖然弟子眾多，難免良莠不齊，但是此刻他卻有親手培養知己的自豪，道：“世人皆曉我是美差，連老神官門都羨慕我這個飛昇新貴，但其中的繁雜也只有我自己能體會，今日梧兒一問，師傅倍感悵然。”

施予向前一步跪叩在上元神尊面前，道：“師尊放心，若有朝一日師尊需要徒兒，徒兒定萬死不辭。”

“梧兒言重了，為師好歹也是坐鎮一方的文神，哪能遇上什麼需要拼命的事情。”

上元神尊看著這個重情重義的徒兒，不禁想起兩百年前，人間紛爭不斷，國不統一，莘塍、泊謄、容民、霓亥、萬壽等五國爭霸，戰火連綿。這也就說明，有國家能延續下去，必定靠著擴大疆域，擴大疆域就免不了廝殺，廝殺就有傷亡。

萬鬼由此出啊！成百上千的戰士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國上陣殺敵，凶多吉少，有人敗就有人勝利，被吞併的國家有權者死，無權者亦只有死路一條。

一百年間，五個國家鬥來鬥去，莘塍被霓亥滅了國，後來霓亥又被泊謄滅了國，現在只剩下泊謄、容民和萬壽三國保持鼎立狀態。

尹續之、陸唯憑、施予、藍千秋、易見中此五子出於被吞二國。

幾人國破家亡，無依無靠，流落人間，幸而遇上褚五子，得救於亂世之中，飽食蔽衣，修道練法。

褚五子早些年並未叫褚五子，是因為他收留了這些無國無家的遺留子，人們為了紀念這樣一個心存善念的道人，世人皆稱呼其為褚五子。

尹續之和陸唯憑乃莘塍國之人，其他三子為霓亥國之人，本是戰爭的無情，前者卻將怨念歸咎於後者，巧的是幾人同為師兄弟，此間隔閡，不言而喻。

上元神尊仰天長嘆一聲，問道：“師傅接連收留你們五個是不是錯誤的選擇？”

“師尊，育苗之人難知難控其成樹何樣，救人之人又豈知善否，師尊已然飛昇，我等也長大成人，您不必過牽，恩怨也總有了結的時候，只是等待有朝一日罷了!。”

“話雖如此，為師一場，如為父焉，今日流雲殿與你師兄一談，甚感惶恐，怕日後生怪焉。”

施予正因此事陷入沉思之時，身後響起了腳步聲並接下了上元神尊的話，道：“師尊莫急，任他人不行還怪路不平，我們只做好自己就行了。”

“就是啊！大不了就幹一架。”

兩人詫異，回頭一看，竟是易見中攙著藍千秋緩慢地往前走。

上元神尊抽出拂塵便敲在易見中頭上，道：“你就知道幹架，為師是怎麼教你的。”

“師兄說得也不錯，有時候男人之間幹架比說話管用，只是……”

易見中一邊閃躲上元神尊的拂塵一邊問道：“只是什麼啊？最恨人說話說一半了。”

“只是我們三個加起來可能才是大師兄的對手，何況他還有二師兄相幫。”

施予聽了搖頭反對道：“不可不可，都是同門師兄弟，哪能拳腳相向啊！”

“迂腐，你忘了他推你下蓮花座啦？”

“那是小時候不懂事，無妨的。”

藍千秋也算是懟天懟地懟師兄弟了，瞬間做出一副皮相道：“要是我們有三師兄這樣的好脾氣，也不至於樹敵了。”

易見中罵道：“放屁，他分明是記得兩百多年前的那場戰爭。”

“咳咳，師尊在此，莫要造次。”

兩人提醒之下易見中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上元神尊只是和藹地站在旁邊，他早已習慣這些孩子口無遮攔，揚了揚拂塵問道：“看這架勢羽兒身體已然恢復了。”

話題一轉，藍千秋立刻拱手道：“多謝師尊救命之恩，你看，徒兒已經能跳了。”

說完正要上演一個攬月跳，被施予攔腰截下，溫柔地道：“別鬧了，當心身子，才有一點點起色，等下又被你作踐壞了。”

易見中翹起腿坐到一旁，對著明月叼根草嘲諷道：“讓他跳唄！缺胳膊少腿才是他追求的刺激。”

一向吃嘴上功夫的藍千秋並沒有去懟他的師兄，而是“嘿嘿嘿”地笑著。

四人就這樣站在朝雲觀外閒聊，似乎此刻回到師尊飛昇之前，三人只顧習武修行，並沒有那麼多煩惱的日子。